江闊雲的表情滿是失望及落寞,結果還是沒找到余岫。悶不作聲地朝大門走去,一副事不關己的冷漠。
「我沒那個美國時間去管色膽包天的老外要騎哪個女人。」
「謝謝你!」從那高越的聲音中聽得出櫃檯小姐有多感激他的好心。
櫃格小姐在他要走出大門時,也感恩地投桃報李道:「你剛才說什麼來自台灣的女心理醫生,指的應該是Jade吧,她剛剛出門趕飛機去了。對了,她的雨傘還不小心打到你呢!」
他的心又活過來了,重燃信心。「她的中文名字是不是叫余岫?」
櫃檯小姐也是個外國妞,聳聳肩,攤攤手,一副「莫宰央」的模樣。
這時李倩走進來,手裡多了一把傘。他瞅著那傘直看,傘有點舊。裹著揮之不去濃濃的歲月痕跡,他越看越覺眼熟。天啊,那不就是當年他借給余岫的那一把嗎?
他情急地抓住李情質問:「你這把傘打哪裡來的?」
李情就喜歡江闊雲渾身散發的那股粗獷味兒,即使他抓得她的手有點疼,但是那疼卻帶給她快感。
她故弄玄虛地說:「因為我遇上好人了啊!」
一臉媚態兜回頭去,指著門外一個正要坐上計程車的背影,「就是她送給我的呀。」
江闊雲認得那個背影,就是櫃抬小姐說的Jade,剛才不小心開傘時撞了他一下,還用中文跟他說了一聲對不起的女孩,她的背影真的很像余岫,只是頭髮變長了。
暴雨傾瀉,那個背影很快的鑽進計程車內,車子的排氣管冒出一陣白煙,在雨中迷濛了他的視線。
李情繼續說著那個送她傘的女孩。「她還說這把傘能帶給人愛情。」說著勾過眼尾來睨了他一記,他的表情冷得比街上的雨水還寒峻,李情只好無趣地又說回傘的主人。
「她說以前唸書的時候,有個男生在一個雨天把傘借給了她,她就一直放在身邊,賴著皮硬是不捨得歸還。後來,她愛上了那個男生,那傘就成了他們愛情的信物了。當她把傘送給我時,看得出她有點惋惜,但是她卻說:「留著它也沒用了,就送給你吧,祝你找到心目中的愛情,別像我一樣遺憾才好,——」
江闊雲後悔了,後悔剛剛被她的傘擦撞到時,就應該相信自己的直覺,追上去攔住她的——
「余岫?!」 他撥開李情的身體,衝出大門,任由狂雨襲身,追著那輛就要消失在混亂街道的計程車大喊——
「余岫,別走——」
車子一溜煙就不見了,他還是眼睜睜地看著余岫再度離開。
坐在計程車後座的女孩,回過頭,看著背後的雨中街景,如霧如夢,亂如麻,什麼也看不清楚。
又坐回身來,臉上的驚喜慢慢消失了,直直地望著來回不停移動的雨刷,心裡卻儘是刷洗不掉的記憶。
剛才好像聽到江闊雲的聲音了?那熟悉的聲音是在喊著她嗎?
她深吸口氣.假裝閉目養神,其實是怕沒來由溢出的眼淚會嚇到計程車司機。
都十年了,江闊雲可能早就忘記她了!
剛才不是狠下心來將當年促成兩人相遇的傘送給別人了嗎?就別再念念不忘了吧!
一臉焦慮茫然、渾身濕透的江闊雲,霍地又轉身奔回診所內,一把搶過李情手上的傘,逼問那位櫃檯小姐。
「快告訴我,余岫要去哪裡?」
櫃檯小姐望著那張糾結暴躁的俊臉,好像她如果不從實招來就要把人紿生吞活剝了一樣恐怖,於是只好畏畏縮縮地說:「Jade,她要回去台灣結婚了!」
余岫要結婚?
啪!
那是江闊雲用力拍桌的聲音。
「我不准!」他忽然用中文大吼道。
櫃檯小姐以為江闊雲在罵她,嚇得大喊:「別打我!」
李情一臉嫉妒地用英文說:「他不是要打你,是不准他的初戀情人結婚去!」
江闊雲火速追出去,臨走前丟了一句話。「李情,替我向公司請假!」
「我真的敵不過那把破傘嗎?」李情心有不甘地抱怨著。
★ ★ ★
飛往台灣的七四七噴射客機,逗留在停機坪上等候旅客,雨,還是漫天漫地落下來。
余岫看著方濟才一坐定位,繫妥安全帶,不到三秒鐘就呼呼大睡了。
他也是從醫院匆匆忙忙趕到機場來和她會合的,才剛動完一台腦部手術的刀,累得屁股一沾椅,腦細胞就急著罷工了。
方濟怕吵,所以她就把靠窗的座位讓給他坐,好讓他一覺安睡到台灣。
他們是相親認識的,介紹人當然是她那偉大的母親大人。認識兩年多來,兩個人總共一起出去吃過二十多次飯,扣掉母親作陪的前幾回,約莫還有二十次吧。看過十來回的電影——當然不是她這兩年多來只看了十幾次電影——而是因為方濟在醫院的工作太忙了,又不怎麼愛看電影,所以她寧願自己一個人去。其餘的兩人就罕有交集了。他那個人淡淡的,像白開水似的沒滋沒味,真不敢相信自己就要嫁給一杯白開水了。
年輕時,總以為人生如果少了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是很對不起自己的,她真的要向自己道歉了嗎?
右手邊的座位還空著,這種旅遊的淡季,飛機能有個六分滿就算不錯了。最好就那麼一直空到台灣,她最怕來個長舌婦或多嘴公,吵得人想跳機。再說,她現在的心情有點亂、有點惶恐,還有點不甘心吧,實在也沒啥心情和一個鄰座的陌生人聊天,還是閉目養神吧,雖然她根本毫無睡意。
過了一會兒,旁邊有些騷動,大概是飛機要起飛了吧!
不!是鄰座有人坐下來了,她雖然閉上眼睛,卻感覺得出來,而且是個男人,因為空氣中飄來一陣清雅的麝香古龍水味,那是屬於成熟男人特有的味道,她很喜歡聞的。方濟知道她愛聞這種味道之後,也買了來擦,可惜怎麼也掩蓋不了渾身的藥水味。有時擦多了,兩者混在一起,嗯——那味道足令她三天三夜吃不下東西,方濟還以為她在節食減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