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芝縵也很不客氣地膜回去。「有多少意思?」
他很得意地說:「七天後再告訴你。」其實他只是想爭取多一些時間和她相處,讓她也覺得他是很有意思的。
「誰希罕!」憑什麼要她浪費七天的時間陪他啊,不知該向誰抗議,討回殘存的自尊心,一怒之下,將公事包摔向沙發。
「我只想知道,你什麼時候離開台灣?」
管星野領受到她的不悅,側過臉去研究起她的表情。
這個女孩沉默的時候,全身冷颼颼的,像座冰山,泛著一冷艷的美感,極不容易親近的;可是一生起氣來,全寫在臉上,直言不諱,不懂得隱藏情緒,是個沒心機的女孩;雖然發飆起來,像個河東獅吼,不過也多了點人味。
「我走了,你會想我吧?」他越明白她的火氣,就越是喜歡逗她。
她怒眼一橫瞪向他。「我會放鞭炮慶祝!」
他卻笑個不停,笑紋明明朗朗地掛在他的臉頰上,散發獨特的魅力。她不敢直視,怕分散了生氣的注意力,她可是用盡全身的精力和他槓上了。
偏偏他就像塊牛軋糖一樣,甩不掉也氣不跑,只要她稍有不從,立即搬出「母親大人」這張黑桃級的王牌人物來要脅她,逼她就範,真叫人不齒。
「等一會兒你要去哪兒?」他已經換好一身上裡土氣的外出服了。
他的身子長太高,手長腳長的,她老覺得穿在他身上的每件衣服,都像縮水似的,不是袖子太短,就是長褲太短,吊兒郎當有點怪。
她斜瞥一眼那身怪裡怪氣的服裝。「我本來是要進公司參加新聞會議。」她跌坐在沙發上,兩手一攤,一副悉聽尊便,任他宰割的不爽快。
他點點頭。「嗯,不錯,好一個工作認真的新時代女青年。」看一眼牆上的咕咕鐘,探出身來鳴叫,九點鐘整。
「咱們該走了!」
「去哪兒?」跟他這個「聳色仔」出門大丟臉了。
他逕自走到門口。「去探望表姑媽!」發現她沒跟上來,回頭望才接收到兩道鄙夷的目光。
「我不會跟你出門的。」她很堅決。
「除非你換掉這件土裡士氣的衣服。」不顧他的自尊,她直接批評。
他伸出雙手,低頭環視自身的衣著。「你不是很喜歡男人穿這樣的嗎?」難道她母親說錯了。
「誰喜歡?」一定是媽告訴他的。
他冷著臉孔,不能否認的,雖然他投錯所好,可是對於她的以貌取人,他就是不能苟同,兀自將她從沙發上強行拉起,摟著她的腰肢,貼她極近,幾乎是面對面不到咫尺。很酷地說:「男人重要的是這裡。」 他的手指戳著自己的左胸口。「不是這些外在的東西,表妹!」語氣中含著慍意。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拉出門了。
* * *
途中,她以沉默抗議,一度還想故意開車去撞路旁的電線桿,最好將他撞昏了,再把他丟出車外,來個肇事逃逸,擺脫人質的命運。
「我在台灣的事情早點辦完,便會早點回大陸的,這樣想,你的心情可能會好一些吧。」他的手支在車窗上,窗外的風,吹亂了他的發,眼睛望向無際的穹蒼。
也對,反正長痛不如短痛,陪他看過什麼表姑媽後,他應該就會液回大陸了。
想到不久,她便可恢復清靜的日子,心情頓時輕鬆起來,不必再憋一氣不說話了。
「你表姑媽的家到底在哪兒?」
剛才是跟他鬥氣不說話,所以沒辦法開口問他,開車開了老半天都只是在市區裡繞。
「終於肯跟我說話了。」他瞄她一眼,嘴角有笑。
她挑著眉,斜睨過去,下巴抬得老高,一臉傲氣。
管星野自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行字,是地址吧。
「在什麼路?你直接告訴我吧!」她準備要速戰速決,早點甩掉他。
「好像是「新生路」吧!你知道在哪兒嗎?」他本來要逐字念出地址給她聽,但被她一催,便只說出路名。
「哎喲!」她有點不耐煩了。「你不識字啊!看清楚一點是新生「南」路?還是新生「北」路?」草包就是草包,一定沒讀什麼書,腦袋空空的大草包一個,空有俊挺的外貌,一樣是可悲。
被她嘲罵,他並不以為意,而且瞪大眼睛看得很仔細。「就只是「新生路」而已,沒有什麼南啊北的。」
她氣結了。「喂,「饅頭」先生!」她記得那個「木瓜妹」是這樣叫他的,只差在她的語氣沒那麼酥軟罷了。「我想你長這麼大可能都沒出過遠門,也沒去過大都市吧!」她最喜歡諷刺他的無知,這方法能抵銷他帶給她的怒氣。
管星野蹙著眉反問:「這個跟路名有關係嗎?」
「當然有。」她得意了,教訓他這鄉巴佬成了她近日來最令人振奮的一件事。
「咱們台北市是個大都市,它佔地廣大,所以道路通常很長,為了標明該路位於城市的方位,所以會在路名上加個「東西南北」便於辨別,懂、了、吧!」她最後那三個字幾乎是用吼的。
「喔——原來是這樣,」他好像豁然開朗。「可是我表姑媽的家不在台北。」
「啊?」她搶過紙條,地址上前三個字寫著「台東市」。
害她白費唇舌跟他扯了那麼多,全是廢話。「你幹麼不早點講——」
他又露出無辜的表情。「你只問我在什麼路而已啊?」
「我不問,你就不會念呀,笨蛋!」她絕不承認有錯。
車內的空氣有點劍拔弩張,火藥味甚重。
他突然安靜下來,斜斜地瞅著她。「你從來沒說過 「對不起」三個字吧?」
她沒說話,因為被說中了。
坐在一旁的管星野,喜歡從旁靜靜地凝視她的側臉,安逸悠閒地像個旁觀者,欣賞怒躁之下的她,眉心糾結,雙目因怒意而發亮,雙唇微翹,那些與流蘇如出一轍的精緻五官,他極為熟悉,然而生氣奔放的表情,卻是他從來沒見識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