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靈的心房一向是沉重的,她與宋問又絕沒有可能,伯父那張嚴酷的臉又在她眼前橫豎了,伯母的利嘴又在她耳旁告誡了,爸媽的例子、自己的身份、家族的名譽…「不行!不行!不行!」花靈推開他,跌落椅上,曲膝抱住自己,啜泣不已。自覺似個無助的小孩。
「花靈!」他靠近。
「不要過來!這根本不對,我不能,我不能!」她好怕他多情的眼再一次令她失控,而她立志要做好女子的。
「我知道。是我不好!」
「別說了!」
「不,請你聽我說完,我不願連表達的資格也沒有。」宋問輕輕將她的手放在掌中,聲音又誠懇又輕柔。「我真的喜歡你,花靈,這是我肺腑之言!沒有同情,更沒有憐憫。但是,我能給你什麼?金錢、地位、未來,我一樣也給不起。昨晚我想了一夜,終於想通了。
花靈,我可以給你『知識』!只要你願意投入藝術領域,我但求親自為你啟蒙,比過去更加有系統的獻出我的知識,使你成為讓王棟驕傲的妻子,如此一來你會活得有自信,也比較快樂吧!」
「為什麼?」花靈淚眼模糊。「你根本不必理我。」
「這是我唯一可以接近你的方式。」
「宋問,你太傻了!」
「在愛情這條路上,誰能不傻?」
花靈的腦中亂糟糟的,根本無法集中思想,只不斷地體味著、咀嚼著這份情懷帶給她的震動,而後搖了搖頭。
「我不行,我沒把握,我怕我自己……」
「我會克制住自己的。」宋問用一種低低的、哀懇的聲音說:「我只想見見你,花靈,對王棟的友情和你的幸福,我絕對不會胡來的,我更可以保證不再發生像方纔那種踰矩的行為。……」
「別、別再說。」花靈以指輕封他的唇,他兩眼發光地捉住她的手,輕喊道「你答應要來?」
她悲歎:「我不知道,我沒有資格如此自私。」
為什麼她不能決絕的、無情的走出去,像一個習於玩弄男人的女人一樣?她真的愛他嗎?她在同情他嗎?花靈愈來愈摸不透自己的心了。
「你不自私,我心甘情願的。這是我愛的表示,我覺得很滿足。」
她的眼又湧上一泡淚,為了這一切的一切。
「你答應要來?你會來吧?」
花靈不由自主地輕點了一下頭。
宋問狂喜,送給她一枚非常美麗的玉石。
「我要為你安排最好的課程,你必須很用功很用功。花靈,好好的學吧!你付出的心血不會白費,知識與智慧將一輩子跟著你。」
第五章
買了王棟最稱道的那家小吃店的原味牛肉湯和滷牛肉,花靈輕快的步出巷子。
每回到台北總要順道跑一趟,這樣一來他想吃牛肉麵的時候,只要自己下一團面和少許青菜,澆上牛肉湯就打了。
其實她一點也不覺得牛肉麵多好吃,幸好王棟也不強迫她接受他的口味,偶爾陪他吃一碗,反給了他親吻她的機會,他是熱情的丈夫。
宋問正好相反,他的感情似一溪流水,涓涓滴滴緩緩傾注。
想及此,花靈免不了勾起許多煩惱,她不忍心也無心背叛王棟,卻又捨不下宋問,將來的演變她根本不敢去想。
愛情,是雪釵口中的生死相許?或只是巴爾札克在《高老頭》一書中描述的:「所謂愛情,實在是一般爽直的心靈,對賜予他們快樂的人所表達的熱烈的感激。」
感激嗎?是的,生命中若少了這兩個男人所帶給她的快樂,花靈相信自己將不再完整無缺了。
宋問帶領她的心靈作一趟又一趟的藝術之旅,為跟得上他的腳步,逼得花靈非努力用功不可。
王棟見她幾乎翻遍他的書,還求他去向朋友商借收藏品讓她欣賞,笑道:「你的本能被你喚醒了,你跟宋問一樣,屬於鑒賞家一型的。」建議她回大學修幾門藝術課。她去了,終於將空餘時間填滿了,人也跟著光彩閃爍起來。
這是因為有愛呵!她秘密地想著。
她不再怨歎身世,因為根本沒有那個時間,她已經是獨立的一個人了,不再附屬於父母的醜聞之下。
她懂得愛人,也擁有了愛,她非常滿足。
新生的岳花靈一似初綻的新梅,高雅、靈秀、迷人,由兩個男人灌溉栽培而成。
就說最近一次回娘家,雪釵見了她便目不轉睛,前看後看的打量不停,像花靈突然多出一隻手似的。
「你變漂亮了!」
「我以前很醜嗎?」
「我們家沒有醜女。」雪釵要她別挑眼。「你以前也是很好看啦,可是太沉靜了,讓人難以親近,但要說你高不可攀嘛,又不是,怎麼講呢?好像你臉上寫明了『保持距離,以測安全』的標記,就是有那種感覺。」
「亂講!你講話就愛誇張。你不能因自己活潑外向,就說文靜的人都不好親近,我才不信我像你說的那樣。」
「不信你問大哥!」
岳雪征正好走下樓,雪釵一個逮住他。
「大哥,你來作證,花靈是不是比以前漂亮了?彷彿蒙塵的明珠被擦拭乾淨,……呃,那首詩怎麼念的?」
花靈難為情死了,尤其在雪征面前,未知他又將如何取笑她了。
「『我有神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雪征看著花靈吟念。「這是茶陵郁山主的禪詩。」
「對啦,就是這一首。」雪釵吐吐小舌。「我念過,可是又忘了,只記得是明珠蒙塵的意思。」
「平日有空也不多看點書,整天就知道跟男朋友約會。」
「人家難得請教你一次,軌這麼神氣!」雪釵說著便轉過身來,面對著花靈。「你看大哥最討厭了!不過他念的那首詩倒很適合你,突然破繭而出,人變得亮眼起來,是不是有什麼好事啊?要當媽媽啦!」
「沒有啦!」花靈怪臊的,雪征一直在看她。
「那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