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傑心裡不平:「怎麼都不怪堂姊?大家都好偏心。」
且看三叔又拿起話筒,他想今晚換了我,他們會不會這樣找我?我與堂姊相差一個月出生,就因為她先出來佔據了每個人的注意力,使後出生的我完全不受注目,始終生存在她的陰影之下,連大哥……韓寶玉突來的咆哮聲震斷他的思緒──「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你還讓柔娃一個人回來?」
「……」
「她說要回來,你就聽她?你有沒有考慮到安全問題?你做什麼母親!」「……」
「我當然知道柔娃的脾氣,她很乖,只要你堅持留她住下來,她一定聽,可是你沒有,……你這女人可惡透頂,完全不守信用……用你的眼睛看看手錶,現在已經十一點多了,你讓一個女孩子坐車回來,……火車也一樣!」
「……」
「你媽媽做生日就非把柔娃留過十一點?你去問問你母親,看她會不會讓女兒晚上十一點出門?你不要做母親好了!……今天你真把我惹火了,我總算看清楚你的本性,你是個自私自利的女人,不要再自以為高貴了。」
「……」
「我不需要你的解釋,現在我要去找柔娃,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你別想再見到柔娃,你不配做母親!」
「……」
韓寶玉從頭到尾不是用吼的便是咬牙切齒,焦急的等待化成憤怒之火噴向他週遭的人,使家裡每個人都感受到他爆發出來的火焰,所以當他重重掛下話筒,拿起桌上的鑰匙說一聲:「我去車站。」一直到他走出家門,沒一個吭聲。
還是少傑先出聲道:「三叔為什麼發這麼大的脾氣?」他不樂見三叔為堂姊的事生氣、著急,那表示叔叔很重視她。
旭日用肘子撞他一下。「不懂少開口!」
巫淑媚戲謔的說:「也怪不得寶玉發火,咱們韓家的女孩子那有過晚上十點還待在外面的,他們姓左的自翔書香世家,卻這般不懂規距。」韓伯禮斥道:「你不要火上加油了。」
「咦──」巫淑媚斜現丈夫。「都離婚了還說不得?本來就是她不對。你一向拿她當女神一樣,但人家看你只是一個只會賺錢沒點氣質的俗貨。」
「你,真是無聊!」
韓伯禮不想在這節骨眼吵架,上樓去了。巫淑媚不甘被罵,也跟著上樓另辟戰場。旭日、少傑各自回房,戴上耳機睡覺。韓笑天和老妻留下來等門,也只有他們瞧見寶玉攬著柔娃的肩進門,竟然面帶笑容。
柔娃如何消弭了父親的怒火?韓寶玉沒有解釋,只說:「我已經和柔娃把事情談清楚了。現在,乖寶,你該上床了,明天上學遲到可別教我開車送你。」
柔娃吐吐小舌,登樓而去。
事後,兩者私下將孫女叫到一旁詢問,方知原委。
柔娃說:「我一直跟爸爸道歉啊,因為外婆的慶生會太好玩了,我才忘了時間。」奶奶問:「親戚都來了?」
「對,不過主要是表哥他們設計了許多節目,美鳳阿姨家後面那塊空地正好派上用場,又是烤肉又是卡拉OK,表姊唱歌好好笑哦!」
「鄉下嘛!所以空地多。」
「美鳳阿姨說要替媽媽作媒呢!」柔娃冒出驚人之言。
爺爺問:「你爸爸怎麼說?」
「爸爸反問我:「你在不在乎父母再婚?」我說怎麼可能呢?天底下有比爸爸更具魅力的男人嗎?爸爸聽了露出笑容,說什麼情人眼裡出西施,若看不對眼,兩人無法貼心,長得再好也沒有用。」爺爺奶奶相視一眼,在心底歎息,有志一同的移轉話題。「對了,暑假如果決定出國玩,現在要開始辦手續了,柔娃,你有沒有想去那裡?」奶奶拉著她手詢問。
「不,今年我要去打工,最少一個月。」
「打工?你缺錢用可以跟奶奶講……」
「不是這樣啦,我想體驗一下自己賺錢的滋味,因為明年我升高二,寒暑假大概會在補習班度過,所以要趁今年實現這個願望。」
奶奶還想左右她的決定,但柔娃的意志有如山嶽一樣撼不動。
「不要,不要,我要賺錢。」
「我的寶貝竟然這麼愛賺錢。」奶奶歎息了,稍作讓步。「你不妨到你爺爺的公司去,你大伯也在那裡,大家都會照顧你的。」
「我考慮看看。」
柔娃其實並不打算到祖父的輪胎工廠或公司打工,這時不願和祖母起爭執,暫時敷衍一下。
當夜回房,老太太抱怨丈夫也不勸勸柔娃,一點年紀打什麼工,她老子當年都沒她這般勤勞。
「真是婦人之見!」韓笑天搖頭。「柔娃肯努力,我們應該感激祖宗保枯,沒生出一個懶骨頭,為什麼要阻止?你老太婆的想法跟不上時代了。」
韓劉雲半晌不說話,等老頭子鼾聲大作,才對著他的背說:「死鴨子硬嘴巴,一輩子改不掉這個老毛病!」
※※※
「想起來那時真不該去應約。」對目前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方問菊既困頓又不知所措,因為起初她不以為自己會那般容易被迷上,告訴自己他只是學生的家長,彼此不可能看對眼的。
「我真傻,何必再去第二次、第三次……」
以條件講,胡曉俠是比不上他的,他本身就像一團謎,使方問菊忍不住想去挖掘。為什麼他的妻子肯放棄這麼有魅力的男人?為什麼他待孩子的態度和大人不同,他臉上常不自覺流露出的落寞表情代表什麼?一個公認的好父親難道不是好丈夫?……但是,他缺少胡曉俠的安定性。
明知道胡曉俠真心待她,然而公雞還不如開屏的孔雀來得耀眼,方問菊就忍不住要被吸引過去了,但她又好不甘心,她看得出韓寶玉不是真的對她動了真情,只是……只是為什麼?她也不懂,只有拚命的逃避。
不過,逃得了嗎?每隔一兩天,放學時分走出校門,方問菊看見韓寶玉立在大馬路那邊,確定她已經瞧見他,卻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