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的男人,連抽煙的樣子都別有一種與眾不同的味道。可是,他這副樣子真的很讓人難以接近。方問菊很想向他道謝,兩人之間也不過幾步距離,就為了他那副神態使她遲遲不敢跨過去。
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搞不好他在做好事的時候根本沒把我這張臉收進瞳孔中呢!方問菊正感灰心之際,那男人突然動了起來。
他拿著只剩小半截的煙蒂轉頭過來,終於瞧見垃圾桶了,三兩步走到她面前,在她旁邊的鐵桶上弄熄煙火,隨手丟入桶中。
方問菊知道這時再不開口,就再也開不了口了。
「呃,我……」怎麼唇乾舌燥起來?「嗯?」
他露出一種習慣性的禮貌性質的笑容,很淡很淡,只嘴角微征上揚而已。「跟我說話嗎?」
「是,我想向你說聲「謝謝!」總算說出來了,方問菊感到整個人輕鬆起來。「謝我?就為了我靜靜的讓你看了我十五分鐘?」
「啊──」原來他知道!方問菊臉紅了。好過分,居然裝出一副視而不見的神聖模樣。
「沒這回事,我向你道謝是因為方才過馬路的時候你幫了我,要不然我說不定被車撞了,不是為了……」
「我知道了。」他不著痕跡的打斷了她的話。「你是個迷糊小姐,下次出門別忘了帶個保鑣跟著。」
「你……你雖然幫了我,可是也不能取笑我!」
方問菊憤怒之火直直瞪進他眼睛裡。
「你很坦率。」他站直身子微微點頭致歉:「對不起!」說完即轉身踱開。「我……」
我不是真的要你道歉啊!方問菊反而征住了。說道歉就道歉,這樣的男人很少遇到,她一時很不習慣。
可是既已被他道破真情,方問菊不好意思再站在一旁觀察他,便推開快餐店大門,走進暖氣室中。
「歡迎光臨!」
沒有把這句永不變的歡迎詞聽入耳裡,方問菊依依不捨的打玻璃牆望出去,只見他高大的背影佇立在寒風中,似乎可以站上一個小時也不在乎一樣的堅定。即使今後不再見面了,這個背影我是永難忘傻的。她心裡默默的想。
他所等待的是一位美人吧!──這是很自然的聯想,不,倒不如說是方問菊自己心頭另一個美麗的期望。
「小姐,要點什麼餐?」
「手扒雞,外帶。」
「對不起,我們沒有賣手扒雞。」
「沒有手扒雞嗎?」這是始料未及的事。
「對,可是我們有雞塊,換個口味,好嗎?」
方問菊一時難下決定。烤雞和炸雞的味道差很多,不知阿俠喜不喜歡?「呃,我考慮一下。」
她踱開,讓位給下一個買者。
還是到別家看看吧!她想了一想,決定不使未婚夫失望,反正附近快餐店三、四家,就不信每家都不賣。
就在她想出去的時候,店門被推開了,果然,如她所願,俊男美女走了進來。方問菊又一次看傻了眼。不是那男人身旁多了位美女有什麼不對,而是那女孩看起來太小了,穿著女中的制服,俊俏的臉蛋上稚氣末脫呢!「啊,隔壁的老師!」
女孩落落大方的向她打招呼。「老師好,好巧,在這遇見您,老師也喜歡吃這裡的東西嗎?」
「不是,我……」
方問菊突然想起來了,這女孩不就是最近才搬到她家隔壁,阿俠口中的「小美人」嗎?「不是嗎?那老師要買什麼呢?」
「手扒雞。」
這女孩好像有一種魔力,可以使人很自然地回答她所問的問題。
「對面那家好像有賣,我上次去買過。」
也不過是一名普通的少女,跟一般青少年一樣愛上快餐店,搬來沒多久倒比我這常住的還清楚。方問菊安心的笑了。
「謝謝!」
她好奇的想問女孩跟那男人是什麼關係,好親熱的樣子。那個男人為女孩點餐為女孩付帳,女孩愛吃什麼全在他腦海中似的。原本帶了幾分冷傲的神氣這時全消失了,跟女孩有說有笑地走上樓去用餐。
(現在的小孩子真早熟啊,竟跟大人談起戀愛來了,怎不找個年紀相當的呢?不過,兩個人站一起看起來好美哦!)
方問菊又是搖頭又是欣羨,無法控制不讓自己的思緒漫無目的的奔馳下去,甚至開始為他們編造續集了。
※※※
這件事方問菊還沒有向任何人提起。
她的未婚夫在本地一家保險公司的會計室擔任主任的職位,私底下卻是室內設計雜誌的沉迷者。原來胡曉俠當年報考大學的第一志願是跟設計有關的科系,不料遭到老父十分激烈的反對,揚言搞藝術的沒出路,威脅他若執意要念那種科系,乾脆不必讀大學,直接去當學徒算了。
今天的胡曉俠已屆三十大關,從頭再來的可能性太低了,坦白的說,他也認了,已經不想?卻現有的成就去追求掌握不住的理想。作為一個欣賞者也不錯啊,所以他家裡訂了好幾種設計雜誌,其中最教他著迷的便是室內設計。
「阿俠,」方問菊從廚房探頭出來,「別看了,來幫忙好嗎?」
「只有幾個碗,你洗就好了。」
「我想跟你說話。」
「等我看完這篇報導。」他正在觀賞他最喜歡的一位設計師的新作品,這時候,誰也叫不動他。
方問菊沒奈何地回去整理廚房。還沒有正式結婚呢,他已經把我當黃臉婆一樣使喚了,難怪有經驗的人說同居之前要先約法三章,不然吃虧最大的永遠是女方。方問菊一離開教書的崗位,思緒便奔放跳脫,捉摸不定。
其實也難怪她胡思亂想,「老師」總給人很正經的印象,如今住在未婚夫家裡,雖有個婆婆同住,一旦被學校當局知道,表面即使不說什麼,私底下難保人家不會竊竊私語,說些加味帶責的話。
誰知道事情會這樣不巧呢,雙方家庭都已在籌辦婚禮、嫁妝了!胡老先生竟在這時候腦中風,撤手西歸,使得一場喜事變成喪事。胡老太太是位守舊的婦人,按習俗讓兒子守喪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