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啊……」
方問菊很肯定的點了點頭。
「這可好了,全棟公寓的男人一起宣告失戀!」
她聽了先是一征,跟著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們全都有戀童情結的毛病啊?」
「十六歲算是小淑女啦,你沒聽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君子會跟一個小十多歲的女孩談戀愛?」
「這怎麼算在談戀愛呢,話都沒說過一句。」
「哦,你真可憐,今天她主動向我打招呼呢!」
「怎麼差那度多?」
方問菊奇怪的瞄一眼這男人,可笑他今晚真像個孩子。
少女十五二十時正是最靦腆的年紀,再大方外向的女孩也不會隨便跟男人打招呼啊!連這個都不懂,不知他當初怎麼把我追上手的?──方問菊白了他一眼,逕自走開,搶在他面前去洗澡。星期六的午後,趁著天氣不錯,方問菊出門採購日用品。三點左右,該真的差不多都買齊了,想及胡老太太愛吃麻薯,也不嫌麻煩地繞點遠路列車站前一家專賈後購買。
胡老太太快六十歲了,看起來卻還很年輕,醫生還說她的身體像四十歲的人那麼好,所以一點也不忌口,尤其嗜吃甜食,一口氣可以吃五、六個麻薯呢!方問菊早已直呼她「媽」,兩人相處融洽,上次和胡曉俠為了窗簾花布爭吵,還是胡老太太要兒子讓步,買了籐制的傢俱。
就因為這樣,方問菊很願意對她好,一心一意討她歡心。
專賣店裡各色麻薯花樣繁多,方問菊挑幾種老太太喜歡的甜食,另外也替自己和胡曉俠買幾粒包鹹餡的。
「這麼小一粒要十幾二十塊,貴死人了。」這種嘀咕是店員常聽到的,但價格又不是她定的,只有充耳不聞。
「嗨,老師!」
方問菊聞聲回頭,小美人的臉上笑容蕩漾。
「柔娃嗎?」
「咦,老師知道啦,不公平,你也要告訴我你的名字。」
一旦陷入了熱戀,這種天真的笑容還能維持多久呢?──方問菊眼光略移,就瞧見一輛轎車停在店門外,隱約瞧見駕駛座上有人。
柔娃遊走數個玻璃櫥櫃挑挑揀揀,把店員忙死了,她自己依然一臉明朗快樂,毫不在乎店員臭臭的臉色。
「好了,就這樣吧,……不對,你搞錯了,這兩個豆沙餡的要放在另一盒才對,把那兩個鹹的移過來、……好,沒錯,就這樣,謝謝!」
後來付帳時發現少了三十幾塊,方問菊正想先代她墊了,她卻跑向那輛深藍色轎車敲門求救,一個男人開門走了出來。
果然又是他,那個背影的主人。方問菊親眼瞧見他拿出皮夾,任由女孩從中抽取一張大鈔。女孩的動作很熟練,他的表情也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不得了的關係呀!──方問菊暗暗心驚。
女孩走回來結帳。
「再見了,沒有名字的老師。」
「我有名字啊!」
「算了,我很快就會知道了,拜拜!」
女孩一臉淘氣的神色朝她眨眨眼,提起禮盒奔向那男人,兩人不知說些什麼話,方問菊懷著探測的目光盯著男人走到她面前。
「又見面了,老師。」
「我……是啊!」
有出息一點,菊菊,他又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幹嘛結結巴巴的。──方問菊一面用力深呼吸,一面調侃自己。
「我姓韓,韓寶玉。老師貴姓?」
「方,方問菊。」
「那麼,方老師,柔娃的理化就要拜託你了。」
「拜託我?」
「今晚她媽媽會過府跟你談這件事情,在這裡我先拜託你,不要拒絕這份兼差,我會付你很高的酬勞。」
韓寶玉說完微微頷首走回車子,帶著女孩絕塵而去。什麼跟什麼嘛,真是傲慢的男人!我又不是瞎子,不用你在我面前擺出有錢人的嘴臉我也看得出,真是沒水準,王永慶的氣焰只怕都不如你呢!方問菊一路氣回來。她有幾分當老師的傲氣,認為學問不是可以請斤論兩討價還價的,那個男人是什麼身份嘛,他以為他有資格替柔娃付一切的費用?等等,不對哦,男人替女友付錢買禮物是平常事,但是付學費這種事,未免……未免太不尋常了,除非……除非……兩人是愛人與後台老闆的關係……?方問菊被自己的想法駭住了,這太驚人了。
胡曉俠回到家裡就被她拖到房裡疲勞轟炸一頓,簡直一個頭兩個大了。
「不可能,不可能啦,你的幻想力要適可而止啊!」
「怎麼不可能?我愈想愈覺得很有可能。」
「那你為什麼不去想想他們是兄妹或叔侄呢?」
「啊?」
「如果說小美人是離家出走的少女,那麼後台老闆的事遠比較可能,但是人家有媽媽有外婆看著,怎麼能夠隨便她亂來?你一定沒見過左小姐?」
「那個左小姐?」
「小美人的媽媽啊,今早我去上班時碰到她剛好也出來,跟我談起要替她女兒請家教的事,……我看到她才知道人家為何能生出美人來。」
「怎麼樣?美若天仙?」方問菊帶著三分挑釁的問。
胡曉俠搖頭。「憑良心說,媽媽沒有女兒漂亮,可是,她是我這生看過最有氣質的女人,真是好得沒話說。」
「老不老?」
「出乎意料的年輕,大概很早就結婚了。」
「那韓寶玉就不可能是柔娃的哥哥啦。」
「你一直說韓寶玉,就是那個男人嗎?」
「嗯!」方問菊被他問得有點不耐煩了。
「賈寶玉那個『寶玉』?」
「管他什麼寶玉、碎玉,我看他一定不是什麼好東西!」她說得又急又快,倒像是要說服自己。
一轉眼,胡曉俠又在翻那些裝潢雜誌,方問菊大叫:「我受不了了,你可不可以一天不要看?」
「別吵,我在找一個人。」
方問菊氣呼呼的走出去,回廚房準備開飯。剛布好碗筷,請老太太先用,自己回房叫人,卻見胡曉俠捧著雜誌唸唸有辭,方問菊從來沒有像這一刻這般生氣他沉迷那些東西,走上前奪過雜誌掉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