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理傑踏響地磚,說:「我要在客廳鋪山毛櫸地板。」
「你準備大花一筆是不是?」
「客廳是一個家的門面,講究一點也應該,你知道我那裡人來人往非常頻繁,山毛樺地板不論色感、質感都是一流,客人踩在上面很舒服,每次坐在你家客廳我都有這種感覺。」
「那是我大哥堅持要的。」
「一分錢一分貨,與其弄些便宜貨回來沒二年就膩了,不如今天多花點錢,讓自己和家人舒舒服服多用上幾年。」
「當然。」他用筆記下了。
「?,寶玉,既不要洋派,那我那座酒櫃就不適合了。」
「是啊,你要考慮清楚。」
「我看……還是換掉好了,我女兒說她不好意思帶朋友回來,就是嫌家裡的擺設俗氣,說什麼好像暴發戶用的,尤其是那座大酒櫃,……真是不像話!」
宋理傑一副受傷的表情,韓寶玉肚子裡暗暗好笑,表面依然一本正經。這宋理傑在建築界也算是一號人物,可是偏偏就擺不平自己的家人,他一班老朋友知道內情的沒有不在背地裡搖頭嗤笑。
「這樣一來,我收藏的那些酒怎麼辦?」
「客廳夠大不妨設一個吧檯,但不設高腳椅,客人來了,自由自在的聊天品酒,更容易做出生意,你看如何?」
宋理傑眼睛一亮。
「吧抬?我怎麼沒想到這個,……棒啊,寶玉,吧檯的主意我喜歡。」一問:「為什麼不設高腳椅?」
「免得有商業空間的氣息。家庭裝潢不能把裝潢酒店或夜總會那套用進來,家裡設吧檯只是求個方便而已。當然,如果你要的話,我會幫你訂兩張,不能再多了。」「好,就這樣吧!」
韓寶玉又記下一筆。
「另外,你自己心裡先要有個底,吧檯的設計有各式各樣,但是要配合客廳整個的氣氛,所以不可能趨向豪華或金光閃閃一類的。」
「當然,當然,這次我向家人保證一定要把整個家搞得十分地有格調,我自己有面子,孩子也樂於帶朋友回來,這樣一來,總不會再有人說我是暴發戶了吧!」韓寶玉笑了起來。
「我不這麼想,其實你是最真實的人。」
「是啦,因為我不差於承認自己沒藝術細胞,一丁點都沒有,只好請你幫我裝裝樣子了。」宋理傑換個姿勢,又說:「對了,你知道我女兒還說什麼嗎?」「笑話,我那會知道?」
「她喜歡你家柔娃那張可愛的紅色圓床。」
「圓床?」
「是啊,上次她和道揆去看了一次,回來就吵著要了。」
「你確定她要圓床?」
「她是這麼說,你看著辦好了。」
「一人睡的圓床的寬度差不多是單人床的一倍半,如果房間坪數太小,擺上一張圓床反顯侷促,等我實際看了地形再和你女兒談如何?」
「只要你能擺平她,我是沒問題的。」
「道軍喜歡復古,清屏要圓床,那道揆呢?」
宋理傑開懷地說:「道揆不像他哥哥、妹妹那麼難纏,他很能隨遇而安,……我看他只要能每天見上柔娃一面,要他睡地板也開心。」
韓寶玉靜靜聽著,不作任何表示。
宋理傑是他大哥韓伯禮的高中同學,常來他家玩,當時寶玉還只是國小三年級生,卻已像個小大人一樣地引人注目,兩人口頭上很談得來,後來,宋理傑聯考落榜,直接進入商界,和韓伯禮的友情出現斷層,反與韓寶玉逐漸親近起來。
「說到你女兒,我一直想請教你怎麼教導她的。」
「那方面?」韓寶玉也有做父親的驕傲。
「整體而言。」
韓寶玉用筆輕敵桌面,幫助思慮,做了這樣的回答:「柔娃之所以有人緣,一半是天生的,另一半是她自己努力學習,使自己跟任何人都有話說。而我,只是順著她的興趣讓她去學習地想要的知識和常識,就這樣。」「可是清屏也學了鋼琴、舞蹈,脾氣還是那麼拗。」
「你有沒有問過她學這些才藝的動機?」
「動機?」
「有些人學才藝不是為了充實自己,只是向同學們炫耀,誇耀家中有錢罷了。」「小孩子難免的嘛,柔娃就沒有這現象嗎?」
「她在學校裡我是不知道,不過我一直很注意她有沒有進步,有進步才表示她是真的想學,相反的只是在搪塞父母而已。」
宋理傑搔搔稀疏的頭髮。
「她今年要考高中,該不會力不從心吧?」
「你要問她啊,你不問,孩子不會主動回答你的。」
「你也這樣問過你女兒嗎?」宋理傑質疑。
「想到就問,沒想到也要問,養成習慣自自然然就會開口。柔娃要聯考之前大概壓力大的關係,有陣子脾氣也很怪,我問了一次又一次,她才跟我說她不能再花那麼多時間去學其他的東西,她唸書時間都不夠了,學校的考試愈來愈多,……她哭了,因為她真的應付不了,……我聽了之後出她還難過,立刻打電話取消三個才藝班的課程。後來她順利考上了女中,自己主動又去復課了。」
他嘴裡縱然說得輕鬆,眼中卻已流露出焦慮和欣慰。
宋理傑感到長久以來的無力感,在?那間似乎有了解答,而深深感慨起來。「你剛考上大學那年就鬧著要奉兒女之命結婚,許多原本看好你的人都在幸災樂禍,認為你這一生差不多完了,沒想到你還是有出息,不但闖出一番事業,連做爸爸都做得出我成功。」
「得啦,若宋,你根本不適合唉聲歎氣,別裝了。」
韓寶玉沒興趣聽男人發牢騷,大多時候,女人也包括在內。
宋理傑呵呵一笑,又回復市儈佬的模樣。
「我想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我家裡也有個十九歲的兒子!」
「很簡單,我不忍心讓太太、女兒餓肚子,如此而已。」
韓寶玉說得輕描淡寫,其實是不樂意重提陳年往事。
面對眼前離婚的壓力與困擾,還有臉津津樂道十六年前打動一時的羅曼史,不是很滑稽嗎?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