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小邁扶扶鼻樑上的眼鏡。「這也值得你大驚小怪?那些立委聲援徐楓,是因為『霸王別姬』剛得獎,聲勢正旺,他們的無理取鬧如果得逞,一方面可以向選民證明他們的份量,一方面立刻會有人巴結他們為電影文化界所作的『貢獻』。就算不得逞,也於他們無損,反正都是『為人民說話』嘛!」
「難道他們沒有原則嗎?」
「當然有啊,哪一邊可以增加他們的聲望或利益,他們就往哪一邊靠過去。若是沒有這種自覺的人,絕對當不了一位叫得出名號的『政治家』,充其量只是一名小公務員。」於小邁笑了笑。「你也別憤概啦,就當作看一齣戲嘛!」
「他們是立法委員噎,應該很清楚我們國家的法律,徐楓在投資這部戲之前自己也心裡有數,結果都要以身試法,聯合起來要求政府給他們特權,這已經很失立法者的立場了,偏偏又像株牆頭草,不能堅持一方到底,在最後關頭倒戈相向,扯了徐楓的後腿。我雖然不贊同徐楓要求特權的心態,卻同情她淪為別人作政治秀的工具。」郭軍孝尋求同盟般的望向花朵朵,朵朵不知是不是真聽進去了,眼睛忙著搜尋其他明星的消息。
「你最好小心點,如今是總統可以罵,只有立委罵不得。你若敢說他們的不是,他們立刻叫囂連天,召開記者會,痛訴受到政治迫害,文場、武揚一起開鑼上演。」唐舞冬笑著聳聳肩。「何況這又不關我們的事,我們連投票權也沒有,想以選票來否定他們還不夠格呢!」
「至少我們可以從現在開始睜大眼睛,認清他們。」
「你等著看好了,像趙不康、王不喧這些人,下次一樣會當選。老實在做事的人通常是沒有聲音的人,不引起百姓注目,投他幹嘛?既沒戲看,也看不到他私底下做了什麼,多無趣!只有成天發表高見、高舉拳頭的人,才會像個明星似的走到哪兒都有人歡呼喝采。」唐舞冬以大姊姊的口吻說。地出生於冬日,比別人晚一年入學,大了一歲,偶爾就喜歡擺擺姊姊的架子,尤其在一張娃娃臉的郭軍孝面前。
花朵朵流覽完娛樂版,聽他們接力賽似的大唱高調,萬分不耐煩,一看貝皇妹埔動嘴唇似乎也忍不住要說兩句,她站起來要走人。
「你們是來唸書,還是參加演講來的?」
郭軍孝轉眼將趙不康等人拋向腦後,用聲音留住朵朵。
「朵朵!你爸爸住哪兒你知道嗎?」
「幹嘛?」
「你媽去香港,你不去找你爸爸,你一個人怎麼辦?」
「我高興去找我爸爸的時候我自然會去,而不是由我爸媽拿我當皮球踢。現在,我已經想好要怎麼辦了──」花朵失笑咪咪地盯住兩位男生,郭軍孝和於小邁有幾分瞭解的往後退。「不許逃!你們好意思教女孩子等,晚上就罰你們請我們三個女生吃飯。舞冬、小月,你們贊不贊成?」
「萬歲!」這時候女孩子最團結一致了。
郭軍孝無奈的摸摸短髮。「去我大哥店裡好了。」
「喲,晚上我若沒處投奔,就在郭大哥店裡打地鋪好啦!」朵朵說得刺激又好玩,貝皇妹和唐舞冬也不禁躍躍欲試。
「好像挺有趣的,咱們一起蹺家怎麼樣?」唐舞冬更大膽。
貝皇珠和男生們面面相覷,說著好玩是一回事,真要做又是另一回事。還是於小邁提醒,先趕完功課再說吧!五人開始轉移陣地。
「朵朵,」唐舞冬回望柳善耘一眼。「坐你旁邊那男的好英俊哦!」
「哼!」花朵朵卻回頭扮了個鬼臉,大聲說:「他是一隻大色狼,你小心一點!」
五人幫一走,閱報室像空了似的好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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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善耘的臉龐上似笑非笑、似惱非惱的,充斥著一種微妙的神氣在他心中絲絲遊蕩。那朵花不只是美麗,還真符合莎士比亞對女人的形容,「出門像圖畫,進房像響鈴……人家冒犯你時便像母夜叉。」一點都不客氣、不知包涵哩!
蘇緋衣看他怪怪的,忙陪笑道:
「小孩子麻,別理她就是了。」
「不小了,我母親十八歲就生下我。」他喃喃道,心裡不禁比較著美國的高中生與台灣之不同,覺得東方少女看起來的確比美國女孩稚氣多了。不過,可不能小看這些青少年,雖還不成熟,對杜會局勢已是一腔熱血,滿口論調。
「柳先生,」蘇緋衣輕喚:「柳先生!善耘!」
他沒有聽見,心裡在想:以為她是位小淑女,沒想到這麼……這麼刁鑽古怪!還真想不出一個適當的形容詞來描繪花朵朵。刁鑽古怪?!不!他預感她絕不只如此。
「我去打個電話。」
找到張君美,善耘簡單的說:
「花朵朵人在圖書館,快來帶她回去吧!」
「你不回家嗎?善耘,順便把朵兒帶回來。」
「我還有事,過陣子再搬回去,再見!」
柳善耘掛了電話,露出了好玩的微笑。
一回台灣即碰上這個大驚奇,他可以想像日後的生活絕不會平靜無波。花朵朵是一個挑戰!不管他願不願意,姑姑都不會中斷它的計畫,他也不想再當作沒這回事,反而莫名地升起一股迎向挑戰的亢奮快意。
蘇緋衣一直陪伴在側,像個盡職的秘書,在上司不需要她時,安靜的不發一語,只是默默的注視著他。良久,善耘才重新注意到她。
「陪我去植物園走走如何?」
「這時候?」緋衣噗嚇一笑,瞅著他,「在把人烤焦的天氣去植物園,那些花樹還需要我們的唾沫去滋潤呢!」
「你以為何時去才適當?」
「下著濛濛細雨的午後黃昏,和情人共撐一把小花傘,沿著荷花池邊漫步散心,那時空氣也變得清爽潔淨、潤人心肺了;耳也靈了,心眼也開了,可以很清晰的聆聽到雨珠大滴小滴落下荷池、打在荷葉上的聲音,宛如一首天然的打擊樂,自自然然,不做作、不矯揉,反而最動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