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有而又單身的男人,本身就是一種擾亂的力量。而且你們不覺得,歐去蓬有一股說不出來、可是又很特別的味道?這樣的男人簡直是女人的剋星,要說也只能說他前兩任太太自己命薄了。」
「是喔,妳們這些笨女人都以為自己會是最後勝利的一個,於是前仆後繼,拚了命也要當上歐夫人。」
「要你管!想想也不行嗎?」
「就是嘛!幻想是做人的樂趣之一吔,而且能當夫人的話誰不願意?這些男人自己沒本事,就嫉妒別人有錢,又有魅力。」
「對嘛,酸葡萄!」
「什麼本事?還不是承祖上餘蔭,做現成的董事長。」
「『創業容易守成難』,你沒聽過嗎?他能守成就有本事!」
「……」
一時間七嘴八舌,頗符合傳統中國喜筵的熱鬧氣氛。
羽童饒富興味的聽著,並不存心相信,她以為所謂的「流言」、「傳說」,有四成的真實性就算言者有良心了,不過,聽聽倒也滿有趣的。
每個人腦海中的思潮像股興奮的熱流,蛻化成因為急於發表而不太成熟的語言,交錯迴繞在桌子四周。
衛希瓏面無表情的低斥了一聲:
「豈有此理!」
等喜筵結束,送走所有的賓客,回到新買的準備當成新房的四樓公寓,把最後一個想鬧洞房的熟朋友也驅逐出境,終於一對新人可以單獨相處時,夜已深了,衛希瓏卻在這時候把心中的不滿全發洩出來,反倒嚇了羽童一跳。
「簡直豈有此理!一個只知道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就到處玩弄女人、毫無品性人格可言的下流男人,也值得那些女人討論半天?聽聽她們那興奮的口吻,還有那副嘴臉,一個個都巴不得成為歐某人的第X號情人,多教人作嘔!」
「希瓏!」羽童想提醒他,今晚是新婚夜哩!
「只是來喝一杯酒應酬應酬,何必來呢!他一來,我們反成了配角,所有人全在注意他,在他走後還不斷的談論他,簡直無視於我的存在。」
「你好像在吃醋。」羽童輕笑,她就沒有希瓏敏感。
「吃醋?妳說我吃醋?吃那種下流人的醋!這是嚴重的侮辱!」衛希瓏氣鼓鼓的大叫:「我警告妳,羽童,不許妳拿我跟那種人相比。」
「你不要生氣嘛!今天是我們的大喜之日。」
「是啊!可是那個人一來,破壞了我全部的好心情。」
「為什麼你那樣討厭他呢?」
「不只討厭,而且是極端的厭惡、看不起!我最看不起那種天生的花花公子,他的眼睛沒瞎掉實在太可惜了,不曉得有多少女人又要讓他給害慘。」衛希瓏一邊扯掉領花,一邊不滿地說:「這個世界根本不公平,像歐去蓬那種人從小不必努力就享有一切,即使生個小病,也有我們這些日夜苦讀才有小成的醫生們小心伺候著,而他從來不知感激,把享受人生當作理所當然的事,真是豈有此理!」
羽童深情脈脈的點了點頭。
「的確不公平。」
衛希瓏來自農村,在當住院醫生時,父母死了,留下鄉間一塊地給他。他仔細規畫自己的生涯,將地賣了,束裝到美國進修,終於拿到醫學博士學位,回來同家醫院時,立刻被孟慶余所延攬,這已是兩年前的事了。
羽童二十歲的生日舞會當天,剛回國的衛希瓏自然也受邀前來,一整晚羽童只願和他共舞,再不理會其他同醫院的醫師。事實上,在那天的舞會中也沒有人比得上衛希瓏的儀表堂堂,心地單純、涉世不深的羽童很快地墜入情網,不時向父親撒嬌要好好栽培希瓏,其用意不問可知。
孟慶余看得可遠了,算盤打得也精。一位留美博士的確比較有希望在他退休後接他主任的位子,如果再有他在醫院內為希瓏排除異己,那麼三、五年後,羽童便可高枕無憂的做主任太太,所以他找個時間和衛希瓏聊聊天。
為此衛希瓏煩惱了好一陣子,他自信他要當主任很夠資格,搞不好還能當上院長,這關鍵就在於他能不能成為孟慶余的女婿。
這其中有一個競爭者,就是谷經綸,谷琇晶的大哥。谷琇晶是他留美時的同學,個性成熟,兩人很要好,本有意論及婚嫁,誰知一回國即認識了「主任的女兒」,這算盤只有另外打過。三人如今是同科醫生,谷經綸贏在熬的資歷長,這點在醫院很重要,所以衛希瓏當機立斷接受了羽童的情愛。
交往遇程中,羽童是全心全意的,主動的去親近他、瞭解他,希瓏則有點三心兩意,只是精明的沒表現出來。
直到現在都結婚了,他內心仍有委屈感,他覺得羽童除了是「主任的女兒」,其他的條件都配不上他。她不夠聰明,勉強上了一所私立大學;再加上是孟主任四十歲才生得的寶貝女兒,不免多方嬌寵,顯得個性不太成熟,沒有一技之長,而且天真得像個孩子一樣說愛就愛,一點也沒有考慮到對方比她聰明百倍,堂堂一位博士怎會看上私立大學的女學生?他對她只有同情和憐憫了。
比較之下,谷琇晶的條件好太多了,可惜人無雙福,她不是主任的女兒,要不然他倒真心願意娶她。
「希瓏!」
羽童完全讀不出丈夫內心的波折,她只是單純的崇拜丈夫,像崇拜自己的父親一樣,相信唯有跟他在一起才有幸福可言。
「你還在為歐去蓬生氣呀?你真傻,他哪能跟你相比,在我眼中,你比他好上千百倍,品行更是沒話說,我最愛你了!」
她凝望他,心想他一定瞭解她愛他有多深,多渴望他完完全全的注意力和他的熱愛,而不是浪費時間談論一個不相干的人。
「妳說的對,一個人渣不值得我理會。」
衛希瓏在同事間人緣良好,他盡量不流露出傲慢的態度,可是他將自己看得很高,也努力往上爬到配得上他的地位;他認為自己有資格看輕比他差勁的人,只是很惱人的,偏偏有些人與生俱來的地位是他所不敢得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