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相遇時的震撼,一聲比一聲急、一陣比一陣快,直到他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別哭。」他柔柔低喃,伸出指拂去她頰上的淚珠,灼灼的黑眸不自覺含著款款柔情睇凝著她微微抖顫的紅嫩嫣唇,他像著了魔似的俯下頭,渴望再次品嚐她的甜美。
就在他的唇即將覆上她時,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陡地生房門外響了起來,震醒了意識迷離的兩人。
檀幽先是愣愕了下,隨即推開龍字棠站起身來,一手迅速地抽出絲帕,忙拭去一臉的淚跡斑斑。
「檀香姐,不好了,檀笙的病又發作了,你趕快開門呀!」門外傳來李玉環憂急的驚喊聲。
檀幽聞言,纖細的身子驀然一顫,臉色瞬間又退成一片慘白。她飛快地奔向前,打開房門。
「怎麼了?你說阿笙他怎麼了?」一看見李玉環,她急急握住她的手,神色倉皇憂切地問道。
李玉環氣喘吁吁地回答:「方纔我聽到媚秋姐向胡嬤嬤抱怨,說什麼阿笙咳得震天價響,吵得她不能好好休息,怕今天晚上的戲是唱不好了。我一聽,趕緊跑去看看阿笙,就見他咬得上氣不接下氣,還吐血了!」
「啊!吐血?」檀幽驚喘一聲,沒等她把話說完,便急急忙忙衝出房門外。
「檀香姐,等等我呀!」李玉環見狀,也趕忙追了上去。
雅致清幽的花廳內,只剩下一手撫著下頷,表情若有所思的龍宇棠。
*** *** ***
梨香園,西邊廂房——
檀幽匆匆忙忙地奔進小跨院,一陣斷斷續續的重咳聲立即竄入她耳中,讓她更加憂心仲仲。
房門外,已聚集了一小群戲園子裡的人,探頭探腦地叨叨細語,檀幽沒空理會他們,忙推開門奔進房裡。
只見靠窗的床榻上,半臥著一個身形瘦弱蒼白的少年,咳得泛青的唇上血跡斑斑,直淌至下顆。
「阿笙!你怎麼了?你別嚇唬姐姐啊!」
檀幽又是驚慌又是心疼,忍不住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忙取出帕子為床上的少年拭去臉上、唇上的血漬。
少年聽到熟悉的聲音,緩緩睜開眼來,無力地娣了檀幽一眼,氣若游絲地道:
「姐姐,我的胸口好疼……疼得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
好不容易說完話,緊接著又是一陣猛咳。
「你別說話,姐姐知道你難過,姐姐這就叫人去請大夫。」檀幽一邊輕拍著他的背脊,一邊忙轉過頭去,喚道:「院伯,院伯!」
「不必叫了!」不知什麼時候踏進房裡的胡嬤嬤,打斷她的呼喚,嫌惡地斜睨著咳個不停的檀笙。「院伯不在,我讓他去幫我跑腿辦事。」
檀幽蒼白的臉色登時一愣,「能不能麻煩胡嬤嬤幫我準備馬車,我必須立刻送阿笙到申大夫那裡。」
「哎呀,那怎麼行?」胡嬤嬤尚未回答,她身旁一名打扮得艷麗媚人的紫衣女子便忙不迭地驚聲嚷嚷道。「依我瞧哪,阿笙肯定是得了肺癆,我聽說這種病是會傳染的,怎麼能讓他坐上咱們玉茗堂的馬車呢!」
在房裡房外圍觀的人聽她這麼一說,莫不後退了三步之遠,臉上皆露出恐懼、嫌惡的表情。
檀幽無助又慌張地望著眾人畏懼、躲避的神色,強忍住淚意,急忙又說:「那麼……誰好心幫個忙,代我到春生堂藥鋪去找申大夫來一趟?」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人肯出聲幫忙。
那春生堂距離玉茗堂的梨香園頗為遙遠,用兩條腿來回一趟少說也得耗去一個時辰,累都累死人了,誰會笨得給自己找罪受。
「我說檀香姑娘,你也甭費事了,我看這阿笙已經病人膏盲沒得醫了,你還是趁早給他準備後事要緊。」
紫衣女子媚眼微勾,佯裝一臉慨歎同情地驚叫道:
「哎呀,梨香園裡要是死了人,那可是大大的不吉利呀,而且阿笙還得了這種病,難保我們不會被傳染。胡嬤嬤,你得想個法子,不然這裡我是再也待不下去了!」
「媚秋姐,你別說得那麼誇張行不行?」隨後來到的李玉環忍不住回了句。「檀香姐已經夠難過的了,你還乘機落井下石!」
原來這名紫衣女子正是玉茗堂的第二把交椅,是僅次於檀幽的名角兒胡媚秋。
這些年來,她總愛和檀幽暗中較勁,恨不得自己的風采能勝過檀幽,將這京城第一名伶的美名給奪過來。
只可惜,她的扮相雖然艷麗,但總脫不了俗媚之氣;嗓音雖高亢,卻又不夠圓潤清婉,以至於只能屈居於次位,始終不能擔上玉茗堂的壓軸大戲。
胡媚秋自個兒也明白這一點,論容貌、論資質她確實在檀幽之下,但若要比手腕、比挑逗男人的本事,她則遠在她之上。
於是她轉而在其他方面下工夫,充分利用自己艷麗的姿色賣弄風情,以騷媚入骨、撩人心癢的姿態迷煞了京城中好些財大氣粗的大爺們。
只要有人邀請她過府唱曲,甚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花酒宴,她全都來者不拒,為玉茗堂和自己掙足了白花花的銀子。
也因此,胡嬤嬤對她的態度反倒好過檀幽,甚至當她是心頭肉般地萬分寶貝,凡是她的種種要求,胡嬤嬤無不百依百順,彷彿她才是玉茗堂的台柱;她在玉茗堂受到的待遇,可以說遠勝過檀幽許多。
胡媚秋聽李玉環這麼說,倒也不怒,只是勾挑眉眼,唇邊漾出一朵煙媚笑花,徐徐地道:「我這可是為了戲園子裡的兄弟姐妹們著想,大家也不想染上這種病吧!」
停頓了一會兒,她一雙媚眼忽地瞟向胡嬤嬤,嗲聲說:「胡嬤嬤,你說我這話說得對不對?」
胡嬤嬤到底精明狡猾,哪裡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早就有意送走檀笙,現在剛好有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她何不順勢而下,她再也不想多花一毛錢在這個病小子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