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幽仍是一臉迷茫不知的模樣。
李玉環乾脆發揮出她三姑六婆的本性:「這龍家公子可是京城裡首屈一指的印染織造師呢!龍家經營的染坊及錦織坊規模龐大、品質精良,所生產的布料、織品可是京城裡王孫貴胄們的最愛呢,不過,這些都只是錦上添花罷了,最最讓人迷戀的是龍家大少自身那無與倫比、瀟灑俊逸的翩翩迷人風采。」
說著,李玉環雙眸陡地綻放出夢幻般的光芒,一臉嚮往沉醉的癡迷神情。
「他風流瀟灑、溫柔多情,擄獲了許多女人的心,京城裡數不清有多少貴婦名嬡全都臣服在他腳下,
只求和他來一段露水春情……」
「停停停!」檀幽頭痛地撫著額,「你說的可是那位風流不羈、浪蕩成性的大色貓龍宇棠?」
李玉環忙不迭地點頭,「就是他,今天他坐在台下,用那一雙深邃迷人的眼眸盯著我看時,我只覺得心神欲醉、全身都酥軟了,只要他肯對我勾一勾手指頭,我一定願意成為他眾多情人中的一個!」
「那種風流成性、放蕩不羈的男人有什麼好?」檀幽不以為然地翻了翻白眼,雖然她沒見過龍宇棠,但每回在城裡貴夫人們設宴邀她唱曲的集會裡,她總免不了聽進一大堆關於他的風流事跡,對這龍宇棠不只沒啥好感,更可說是深惡痛絕。
「檀香姐,這你就不懂啦!」李玉環不改癡迷沉醉的表情,接著又道:「像我們這種沒啥地位、拋頭露面以賣藝為生的戲子,將來也只能隨便找個販夫走卒平平凡凡過一生,既然如此,為什麼不讓自己有一段美好回憶?畢竟像張生和崔鶯鶯這樣結局圓滿的愛情,在現實生活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李玉環這話讓檀幽登時啞然怔忡。
玉環說得一點也沒錯,她曾經相信真愛是存在的、值得等待的,春去秋來,等候良人的心情她自己最是知道,可她的願望與憧憬在一次次看清這繁華卻無情的世俗之後,渴求真愛的心跟著淡去、沉寂了。
然而,在遇見杏花林中的男子後,她才知道自己仍然懷著一絲絲的希望,她忍不住奢盼他就是她等待中的良人,能圓她心底最深處的渴求。
可是,就算他是她在等待的良人又怎麼樣?玉環的一席話驚醒夢中人,世俗男子有誰會娶一個戲子為妻、真心相待?更何況看似尊貴不凡的他。
戲台上搬演的生死相隨、矢志不渝的動人愛情,終究只是戲罷了,誰會傻得相信?恐怕也只有她了。
檀幽心情落寞地卸著妝,再也聽不進李玉環在她身旁兀自嘰嘰喳喳地說了些什麼……
*** *** ***
卸好妝,換下一身戲服,檀幽正準備走出後台,回到玉茗堂後的梨香園時,只見管理她們這群梨園姑娘的胡嬤嬤興匆匆地跑了進來,攔住她的去路。
「檀香,先別走,咱們玉茗堂來了一位貴客,指名要見你呢!」胡嬤嬤一臉喜孜孜,樂得合不攏嘴地道。
檀幽意興索然地輕斂眼睫,「胡嬤嬤,我覺得很累,今天不想見什麼貴客。」
每回胡嬤嬤要她見的人不外乎是京城裡的達官貴人、名流富紳,而那些人見她的目的與意圖她心裡可清楚得很。
以往,她總會去亮個相,虛與委蛇一番,但今天,她實在沒那個心情。
胡嬤嬤的笑臉驟然凝住,但仍不死心地鼓動如簧之舌:「檀香呀,這位貴客可不比以往的那些人,龍公子家財萬貫、富可敵國,人家難得來聽戲,還特地來捧你的場,於情於理,你都應該去露個臉、打聲招呼吧!」
「胡嬤嬤,我今天真的沒心情,麻煩你替我回絕龍公子吧!」一聽到是那個風流放蕩、情人滿京城的龍宇棠,她的心情更壞了。
「什麼時候讓你見個貴客,還要看你心情好不好呀!」胡嬤嬤倏地變臉,雙眼凌厲苛刻地瞪著檀幽.
「你現在紅了就跟我拿喬是吧!別忘了當初是誰好心收留你們姐弟倆,還有,光是醫治你弟弟就花掉我不少錢,現在只不過要你見個人,你就跟我推三阻四的,這像話嗎?」
檀幽的心頭倏然抽緊,沉默地低下頭。
「我警告你,別在我面前扮高貴、裝優雅,你只不過是個落魄的富家千金,識時務的就給我認清現實,這龍公子你非見不可!」
胡嬤嬤犀利苛薄的言語像利刺般扎痛了她的心,她咬著唇,隱忍住心頭的酸意與眼眶中的淚意,終究屈服於殘酷的現實。
「我去見他就是了,胡嬤嬤,請你帶路。」
胡嬤嬤這才滿意地鬆開抿緊的唇,「總算你還懂得識時務,跟我來吧!」
說畢,她轉過身,扭著肥大的臀在前頭帶路。
檀幽始終低垂著頭,跟在胡嬤嬤身後,來到玉茗堂專門招待貴客的偏堂花廳。
一進門,胡嬤嬤隨即咧開朱紅大嘴,笑吟吟地拉開嗓子道:「龍公子,讓您久等了,奴家把檀香帶來了。」
說著,一雙肥手忙將檀幽纖細的身子往站在几案前欣賞著牆上字畫的龍宇棠身旁推。
龍宇棠徐徐轉過身來,看見眼前一身杏黃絲裳、纖麗娉婷的俏人兒,讓他的黑眸微微一亮,只可惜對方低垂著頭,無法讓他飽覽芳顏。
他斜睨了胡嬤嬤一眼,拋給她一記暗示的笑眼,胡嬤嬤立即會意地點點頭,知情識趣的彎身福禮。
「龍公子,您和檀香慢慢聊吧,奴家先告退了。」
待胡嬤嬤走後,龍宇棠正想伸手勾起檀幽低垂的小臉時,檀幽卻已先他一步,忿忿地抬起頭怒瞪著他。
兩人眼神交會之際,龍宇棠完全睜亮了眼,整個人硬生生的愣住。
怎麼會是她?
杏花雨中的回憶如浪潮般洶湧地撞進他的腦海,這張在他夢裡糾擾多時,卻被他刻意壓抑忽視的俏麗容顏,此刻竟如夢似幻的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