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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罷了,想太多無濟於事,日子總要過下去。她抬起頭,正巧對上女兒的雙眼。

  「呃……有事嗎?」極力擺出平常的模樣,失去鎮靜的江秀莉有些慌張,憔悴的面容上,帶著些微的顫抖。

  「你到底瞞著我什麼?」江小緩邊問邊走近,目光全停在母親的臉上。

  「小媛,」江秀莉皺皺眉頭,「注意你的用詞,教了你這麼多年,還像個野丫頭,要是讓別人瞧見……」

  「我才不怕,」她大吼,「拜託,你到底有什麼事不能告訴我?」

  「沒事呀。」江秀莉仍維持著平靜如昔的態度。

  「不可能的,顏子謙不會隨便騙我……」狐疑升起,她突然眼尖地瞥到桌面上的藥包,順手拿起來,又驚又慌地發出連珠炮的問題。「你生病了?什麼病?嚴不嚴重?為什麼不告訴我?」

  終究還是無法掩飾,更何況她真的偽裝得好累呀。淚水泊泊流下,江秀莉別過頭,「小媛,媽對不起你……」

  望著哭泣的母親終於卸下多年來的面具,卻是在她沒有準備的時候。她突然感到心跳加速,那個不可解的謎團即將揭曉,而她竟害怕知道答案。

  因為結果昭然若揭,早在她出現於母親面前,已經有了譜。

  好冷啊,明明是艷陽高照的大熱天,氣溫高達三十三度,但她卻覺得冷風襲人,連血液也跟著結了冰。

  「為什麼?」江小媛的聲音出奇冷靜,執著於答案的呈現,即使已經有了預感,仍必須聽到她親口說出來。

  「請原諒我,我已經活不久了。」江秀莉用手帕拭去淚水,「是癌症,醫生說最多活不過一年。」

  「你知道這件事多久了?」困難地問出口,江小媛仍然站在原地,無法上前給予擁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粗心。

  該死的她,如果願意多花些心思,答案就近在眼前。但她盲目得只想得到解脫,忘記在深淵中的不只是自己。

  「大約三個月。」

  「可是卻選擇隱瞞親生女兒,而讓顏子謙知道!」

  「子謙怎麼會知道?!」江秀莉驚訝萬分。

  「我連個外人都不如,媽媽呀,我是如此無法信賴嗎?」沉重的傷痛在心底擴散,將江小媛推向最黑的深淵中。

  「請你原諒一個母親的自私,小媛,我不想讓你跟著難過。」

  「難過?當然啦,我是你僅有的血親,你卻寧可將我視為外人。」淚水終於忍不住地滑落,「連我填寫志願時你也不阻止,如果今天我遠離此地,將來呢?等著回來替你奔喪嗎?」

  「不,當然不!」江秀莉臉上出現驗然的表情,「你是我最放心不下的人,如果說我對人有虧欠,也只對你。」

  「我應該恨你……」

  「小媛,別說了……」

  「但我怎麼樣也無法做到,獨自生下我、養育我,一切的一切……媽媽,對不起!我該關心你,我該注意你,卻什麼都還沒做……」她跪在江秀莉的面前,撲進那個有著熟悉香味的懷抱中,任由情感宣洩。

  曾幾何時,她們變得如此疏遠,如今省悟想修補,卻已經太遲了。

  彼此交心的談天是個最困難的開端,但之後的一切就容易多了。

  對母女兩人來說,生活是跟時間的競賽。出乎意料之外,江秀莉苦撐了兩年,始終控制著病情,沒有繼續惡化下去。雖然和女兒之間的鴻溝無法完全消弭,至少現在母女倆偶爾還能談談天,交換點小意見,點綴生活情趣。

  即便身子骨日漸輕盈,美麗的臉龐逐漸枯萎,體力更形孱弱,都無法撼動江秀莉內心的平靜與安詳。這或許是她痛苦的一生中,最無憂無慮的時光,毋需在乎責任與義務,連冷酷無情的顏濟岷都識趣的搬到情婦的家中,離得遠遠的,不敢太過叨擾。

  但人人各懷心思的顏家,並非真的從此有了寧靜安詳的未來,表面上一片平和,內裡卻隱藏著驚濤駭浪。

  猶如平行線的家人總忙著個人的工作,顏子謙的大名與身影不斷地登上報章雜誌的版面,吸引世人的目光。年輕俊挺的身影和精準冷酷的手段,無論是工作上或是私生活上,都有不小的收穫。而繼續深居簡出的江小媛則安逸地過著大學生生活,仍是校園內瀟灑的獨行俠。

  但好日子總是會過完,當江小媛滿二十歲的前一個月,她照例,一下課回家後就到母親的房間內探望,原本已經睡著的江秀莉突然間無預警地大量出血。

  「媽、媽,你怎麼了?」

  求救無門的她首次慌了手腳,腦海中惟一浮現的身影竟是顏子謙。

  無暇多想,急急地撥過電話之後,她就跪在床邊,無助地看著鮮紅色的液體從母親的口中溢出。

  不,她還沒有準備好,還不夠堅強,母親還不能離開她呀。

  「拜託,別走,別走!」

  緊緊擁抱著母親,一聲又一聲的低求著,直到顏子謙出現,直到救護車急駛而來,她始終都沒放手。

  江秀莉送到醫院時已經回天乏術。無論江小媛怎麼哀求,都無法挽回。

  母親最後的面容深刻地烙印在腦海中,雖然慘白,卻又狀似輕鬆,甚至帶著過去數年間未見的微笑。情感上的不捨總難免,但江小媛還是慶幸母親從人生的苦海中得到解脫,永遠不必再為煩人的塵囂所束縛。

  江小媛宛如行屍走肉般辦完母親的後事,風風光光地將她入殮下葬,深情難捨的模樣令人共掬同情淚。

  但身認丈夫的顏濟岷卻在上完香之後,匆匆地離開家,窩到情婦的香閨。

  如今,偌大的屋子裡只有江小媛一個人,閉著紅腫酸澀的雙眼,冥思著母親生前的種種。

  這些日子以來,她總是無法安心入眠,無法獲得片刻的安寧。淚是已經流乾了,卻還有很多事情得想清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莫過於離開顏家。

  是的,當初是為母親取消離去的念頭,如今理由已不復存在,哪還能厚著臉皮賴在異姓人的家中,身為拖油瓶的她到底是姓江啊。更何況,待在此地的她並不受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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