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春光奏鳴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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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頁

 

  端了碗稀飯,顧春江敲了敲駱清堯的房門。門內依然沒有響應,她伸手轉動門鈕,意外地發現原來他的門並未上鎖,沒等人邀請,她大膽地進入其中。裡面是一片黑暗,連空氣都是冰涼的。

  「你的門沒關,所以我自作主張進來了。」她輕語。

  駱清堯沒費神看她,依然沉浸在自我哀傷中。

  「成天不吃東西是不行的,現在的你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多少吃一點東西吧!童媽她很擔心的。」

  顧春江紅著雙眼說的這些話其實半點說服力也沒有,除了喝點稀飯之外,她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只是,哀傷的駱清堯是她前所未見的,他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她寧可面對冷酷的他、盛怒的他,那至少還顯得生氣蓬勃,就是不願見到他頹喪至此。

  「我知道你很難過,老爺待我極好,我也不好受。很想說『感同身受』,可畢竟親疏有別,勉強扯上關係的話,我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明白你的心痛。可是……」

  顧春江說話的途中,駱清堯維持一貫的姿勢,只是偏頭看著窗外,沒有看她一眼,也不回答她的話。輕歎口氣,她搖搖頭,多說無益吧!

  「不多說了,再多安慰的話也是枉然,你是個聰明人,只能靠自己的力量面對未來。我把東西放在這裡,人是鐵飯是鋼,肚子餓的時候,請你多少吃點東西吧!」她知道現在說再多都是廢話,所以將稀飯擱在桌子上,打算走出去。

  「過來。」他聲音沙啞。

  突如其來的呼喚卻令她寬心,終於他還是離開了自我的枷鎖。顧春江頓了頓,依言靠近,走到他的身邊。

  他將整個頭埋在她的懷抱中,尋求慰藉。顫抖的身子是止不住的激動,初次顯現出脆弱的神情。「老頭子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他不知道我才剛開始接近他嗎?每天能與他談談心事,是我多少年來的願望,好不容易才成真,他卻捨得拋開這一切。好像我永遠都比不上他身邊的事情。」

  她輕輕地揉著他的發,「他也不願意的。」

  「我真的很恨他,為什麼每次都讓我感到遺憾與難過。以前他只顧著專制蠻橫,從不聽我說話。這一次,他依然我行我素,只顧著自己先離開,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裡。臭老頭,我上輩子定是欠了你。」駱清堯大聲向天怒吼,淚水輕輕滲出他的眼眶,宣洩所有的情緒。他緊緊地箍住顧春江,彷彿怕她飄散在空氣中,也跟著消失了。

  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能表達出情感,不需要偽裝。

  「哭吧!想哭就哭,現在沒有別人,你可以用所有的方法宣洩情感。」她輕撫著那頭柔順卻顯得凌亂的短髮。

  「我恨他,在他的心中,我根本就無足輕重。」

  「清堯,等你明天想通了,你就明白他其實很愛你的。雖然以前使用的方法也許不對,可是父子之情卻是無法泯滅。所以無論他在天上或人間,永遠都存在你的心中。如果他看到你如此虐待自己,也會難過呀!現在你需要更多的精神,所以請不要虐待自己,多少吃點東西吧!」她環抱著他,希望生命的泉源能傳送到他身上。

  「我又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他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吵著要糖吃,「一直都是。」

  「不會的,還有很多人在你的身邊。至少——還有我。」她允諾著,只求平撫他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你——又會在我身邊停留多久?」

  「待到你厭煩為止。」

  「別離開我。」駱清堯霸道卻虛弱地要求,「這輩子都不准你離開我。春江,聽到沒?」

  「我不會。」

  如果當真能逃開他,漠視那些無聊的情緒,對顧春江來說,也許是種幸福。可惜,從他們生命交纏的那一天開始,幸運之神並不眷顧她,卻將她推人痛苦的深淵中。

  要花多少時間才能走出他的陰影?她不知道,也可以說,她並不真地想知道。如果可以,她但願此生都不要忘懷,有駱清堯的影子在心上,這一生也就夠了。所以,她回答他的問題中,真實的成分是百分之百的。

  這些話當然不可能對他說出,所以,顧春江用最直接的方式表達了一切。她送上她的吻,綿密輕柔地印在他的額上、頰上,無所不在。每一個吻之後都帶著呢喃的安慰,告訴他其實他並不孤單,只希望在這時候能分散他的注意力,不再讓哀傷纏繞著他。

  這一夜,駱清堯哀慟激昂的情緒,在一具溫熱柔情的女體中得到釋放。像撫慰孩子的母親,她全心全力地付出關懷,將他所有的憤怒納入懷抱中,用她所有的溫柔,點點滴滴地響應。

  顧春江心滿意足地看著他沉入睡夢中,臉上是好不容易才放鬆的表情,猶如孩子般的純真。她發自心底的微笑,能做的最大極限該是這樣,安然度過今夜之後,不會再有問題產生。可是呵,今夜將是惟一隻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一個安靜夜晚。顧春江心裡有數,憑著老爺在政經界上崇高的地位,打明天開始,前來弔唁致意的人鐵定不在少數。

  而且,這也是他們之間最後的一次接觸,雖然老爺慷慨地留下遺言,可是她並不打算接受。也該是自己離去的時候了,往後在駱清堯生命中將沒有顧春江存在的餘地,她有些悲傷地的想著。

  趁著天剛亮,她輕輕扳開那只橫跨在她腰際的手,睡夢中他不依地摟緊,像個被寵壞的孩子。顧春江輕柔但堅定地讓身子滑下床,再看他一眼,趁著夜將盡、天已明,不必面對眾人的關愛眼神,她回房收拾好自己簡單的東西,準備離開駱家。再熬下去,只會劃大她心頭的傷口。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離開我?」駱清堯雙手環胸,斜倚著門,口氣不善地在她的房門前攔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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