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皺起眉。
「倩倩的媽媽死了,倩倩還有兩個已婚的哥哥和姊姊,她現在跟大姊祝三個孩子都不原諒爸爸,他到日本,他們反而輕鬆。」
「倩倩為什麼知道你?」
「其實爸爸很疼她,我剛來台灣的時候,她才國中,很叛逆,離家出走時是我把她勸回來,她只聽我的……」
「為什麼來台灣?」
他笑了。
「總覺得這裡才是我家。」他的眼光投向感受的門面。「本來這家店是爸爸開的,我住的地方也是他蓋的,他很有藝術天分。開了一年,原本叫洋子食館,是我媽的名字,後來我來台灣,他把店交給我.到日本跟媽媽一起生活。我把這重新裝潢,改店名,到現在都快三年了。」
嘉芯走到他身旁坐了下來,她的心情在不自覺中已經平靜下來。
「為什麼告訴我?」
「想到就說了。」他笑得有些靦腆。
「愛情……」她低頭望著自己擺在頸上交纏的十指。「我從未想過會為一個男人死守一分愛情,我想像不出你父母的愛。」
可森別過去看她。此時的她就像個純潔的小女孩。
「你呢?」她抬起頭看他。「你的愛情呢?」
「我的愛很很荒涼。」他笑道,有些自我調侃的味道。
「我才不信!」他成功地將她的心情導回正常的她,然而她竟全然不覺。
「好吧!我談過一次戀愛。」
「這麼不甘願。」她睨他一眼。「不想講就算了。」
他笑著,續道:「在日本。她也是台灣人,我們一起學音樂;我吹薩克斯風,她學鋼琴。」
才子佳人,老掉牙的組合!
「喝咖啡的習慣,是她帶給我的,她泡了一手好咖啡……」他的聲音無論何時聽來,都令人覺得舒服,此時在曉風微冷的氣氛下,又多了一分感性,他不曾開口說這麼多話。
「我們交往了三年,沒吵過架,連鬥嘴都沒有。」
「你這種人誰跟你吵得起來!」
「我們幾乎要結婚……」
他依然帶笑。嘉芯卻皺起眉來。
「日本人是很早婚的。」他笑道。
「為什麼分手?」
「她要回台灣了。」
「回台灣照樣可以談戀愛。我知道了,你是為了她來台灣的!」
他搖搖頭。
「來台灣定居是我不變的計劃,我喜歡台灣。」
她又皺眉了。
「她父母不准她嫁日本人。」
「你不是日本人啊!」
「我是私生子。」
她一愣,啞口無言。
「她來自一個嚴格富裕的名門貴族。」
嘉芯忍不住一翻白眼。
「什麼年代了。」
「這世上有很多事都很荒謬。」他無奈地笑道。
「就是如此,所以我不想妥協。」她說的有些憤慨。
「所以你憤世嫉俗吧。」
嘉芯皺眉瞪他,他還是笑,讓人無法生氣。
「我瞭解……」她沮喪的把臉埋進了膝蓋,聲音變得含糊。「我是個很差勁的人……」
可森望著她,柔聲啟口:「感覺——是個好借口——」
嘉芯狠狠一顫,抬起頭來愣愣地看著他。
「是個連自己都可以隱瞞,可以說服,可以欺騙的好借口……」他深邃的瞳眸彷彿在說:嘉芯,其實你從不曾對自己誠實。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她倔強的別過頭去。
「你把自己偽裝的很好。」
她的眉頭又打結了,小嫻方纔的咆哮彷彿又回到她耳邊,她煩躁的抱住了頭。
『我一個人住,有一隻叫太郎的狗陪我,我從來不覺得孤獨。」可森微微笑道。
「不一樣。」她瞪眼。「你有感受。」
「你不也有感覺?」
嘉芯一愣。跟他說話——太可怕了,他幾乎要成功的透視她,她幾乎想撲進他懷裡痛哭一場,幾乎想把她的壓抑全傾訴出來。
然而太長久了,她脫不了口,她感覺到自己的眼眶發熱,她嚇壞了—一可森仿若歎息,伸出手輕輕將她攬進懷裡。
「沒見過像你這麼好強的女孩……」
怎麼他的這句話聽來這般疼惜不捨,好像她是個脆弱不堪的柔弱女子,沒人疼、沒人愛、沒人懂似。
他的溫柔耳語,居然如此輕易擺佈她的情緒——她居然一再在他面前失控,她一向是主控者啊!難道說,在他面前的她,才是她真正的自己?
「可森……」她終於掩著瞼哭了起來,整個肩膀都在顫抖,她無助地靠在他胸前,直到他溫暖的大手柔柔地將自己環抱,她才伸手抱住他的脖子痛哭。
可森撫著她的長髮,柔聲安慰:
「這樣才好,沒有人要你悶著。」
「可森……」她埋在他的頸項間哭喊。「我不要失去小嫻……」
「你不會失去她的。」
「我一直傷害著她……她喜歡阿飛,你也知道對不對?」
他默認。
「小嫻的話像一巴掌……」她仰起淚濕的臉龐.雙手按著臉頰。
那樣教人心碎的眼淚,映照在他眼裡,是難以言喻的痛。
「狠狠的甩在我臉上……我自私,可是我始終不承認。對,我根本不愛阿飛,卻答應跟他交往。你說的都對,我把自己偽裝的太好,我根本拒絕別人靠近我,驕傲無情的嘲笑所有男人不堪一擊的自制力,可是我不會讓他們得到我,你明白嗎?」
他點頭。
她揮去了不爭氣的眼淚,她的傲氣始終藏有一股絕情的美。
「我不該答應阿飛的……」
「如果你是因小嫻而跟他分手,小嫻也不會開心的。」
嘉芯沉默了。她垂下頭,片刻後,她搖了搖頭。
「我在欺騙我自己,我不愛阿飛,阿飛也不足愛我,我們只是在玩一場很速食的都會愛情。雙方都不想負責。」
可森沉默了。
他緩緩抬起頭,夜色深沉,黯淡無月,始終—一他還是無法突破她的心房吧!關於她自己,她堅持不說,就像小嫻說的—一到底這世界上你還能信任排呢?一再戀愛、一再分手、一再尋覓——不累嗎?
她別過頭看著他,此時他的黑眸全陷在無垠的黑夜裡。她突然發覺——誰說你不孤獨,我卻經常在你的眼神、你演奏的神情裡親見滿溢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