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芯瞪大了眼,猛地反身,她開始在雜亂焦黑的地板上亂抓。一片污黑濕透的店內,她弄髒了衣褲和雙手,發狂地撿拾地上殘存的完整器皿,一個又一個,全都堆上吧檯。她憤怒的撿,悲傷的撿,管它是咖啡杯、水杯、餐盤、還是煙灰缸,甚至小盆栽,只要沒破損的,她都拉起來。把吧檯堆滿了,她立刻衝進吧檯內,轉開水龍頭使勁的洗、用力的刷……眾人一片錯愕的呆望著她的舉動。可森全看在眼裡,他輕輕推開了倩倩,緩緩起身走向張口結舌的員工們面前。這個時候,他居然還笑的出來。
「你們回去吧!謝謝你們,明天來領薪水。
「店長……」
「回去吧!」他淡笑。
眾人忍著淚,不捨地離去。
吧檯內,水聲急促,嘉芯的手被刮傷了,她一點痛覺也沒有,只知道不停的洗、不停的洗……可森走到她身後,伸手關掉水龍頭。嘉芯雙手泡在水裡,水中微微暈開的紅,成了他胸口沉重的痛。她始終垂著頭,全身濕淋淋、髒兮兮,狼狽的可以。在他眼中、她美麗得令人不敢逼視。
「別洗了,這些東西,不要了。」他輕聲啟口。
「怎麼可以不要!」
她猛地一抬頭怒聲一吼,眼淚似利刃般墜落她雙頰,劃破他心口,他終於皺眉。
「這些是你的心血、你的生命,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
她染了血的雙手也揪住了他的衣服,那沸騰的血液,彷彿要貫穿他的襯衫,滲人他的皮膚,灼燒他的心臟一般。
「關你什麼事?他要報復的人明明是我,你為什麼要受這種無妄之災?你為什麼不生氣?為什麼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為什麼你老是這麼該死的冷靜?這是你的感受;你的感受!你的感受啊!」
「這不是……我的感受……」他指的不是這家店。
「怎麼不是?」她近乎崩潰的哭喊。「你的咖啡、你的食物、你的音樂,你是那麼在乎,那麼認真!如果你真要讓感受燒燬,動手的人也該是你,只有你有資格讓感受存在、讓感受毀滅,誰都不能毀了這裡,誰都沒有權利!」
她太激動了,他只能緊緊地將她拉人懷中,緊緊地抱住她。她無法自制的狂顫,她潰絕的眼淚,不已經是對他最大的報償了嗎?她還迭聲喊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別再說對不起,不是你的錯,我也不曾要怪你。或許你不會相信,下午那句其實……接下去的話是……我覺得我被困在感受裡,不自由……所以我才會說,有時候,我會迷失在感受裡。
小嫻怔怔地望著他們相擁,眼淚串串而落。嘉芯,你知不知道可森愛你,早勝於感受了。
驚愕不已的倩倩早已哭不出淚;他們相擁的畫面比一把火燒掉感受更令地憤怒震駭。可森的眼神太溫柔,那絕不是他一般平常的溫柔,那深情似海的眼眸,就在剎那讓她滅了頂。
倩倩突然地起身,眼淚再次洶湧,她狂奔而去,小嫻怎麼也叫不住她。
「倩倩!」小嫻急得回頭「可森……」
可森的神情讓她的眼眶再度潮濕。他滿心不忍,他無奈歎息,他的心血付諸一炬;真正有權利憤怒、哭泣的人是他,他卻沒有絲毫怨言寬容地伸開他的雙手,釋放他的微笑,讓每一個受傷的人得到安慰,讓每一個流淚的人有依靠。
可森,你可不可以不要那麼好?難道你跟嘉芯一樣壓抑嗎?可森……她好心疼,心疼這個剛認的乾哥,善良得令人心碎。
「沒有人發生意外,那就好了。這些東西,並沒有生命。」他輕撫著嘉芯半干的短髮。
嘉芯在他懷裡猛搖頭,她的情細激動難平,什麼也聽不進去,什麼也無法思考了。
「我似乎迷失在感受裡,這把火,把我釋放出來。」
嘉芯猛地抬頭,瞪大了淚眼看著他。
「你筆下的主人翁,那麼瀟灑,那麼樂觀,他背著吉他四處流浪,他抱著畫架四處打工,很頹廢,不也很自由?」他深深的望她。
嘉芯淚眼朦朧,雙肩不斷抽搐,她不信他一點都不心疼。
「我當然心疼。」他一如往常的透過他的眼看見她的心。
「我親自裝潢這裡,親自釘地板,親自種花草,親自選器材親自訂貨,親自下廚,親自磨咖啡豆,親自打牛奶泡……」他環視了一圈面目全非的店內,目光回到她含淚的雙眸。「我的音樂,其實很蕭瑟,我的人其實不快樂……」
別說嘉芯錯愕不已的愣住,連小嫻都傻了,眼淚都忘了掉。
「來這裡的客人,九成是女人,她們末必懂咖啡,她們也不見得覺得這裡的食物合她們的口味,更別她們喜歡爵士樂……」她懂了,就在她剛來這裡發現的氣氛一樣,那些客人是用眼睛來感受的,他的心……沒人看見。
「我的心,沒人看見!」
他道出了她心中的話,讓她的眼淚禁不住澎湃。
「落單的燕子……」他此刻的微笑,溫柔的讓人融化。「只有你聽得懂……」
嘉芯泣不成聲。
「黑咖啡……」他此刻的言語,深情得教人心碎。「只有你指名點……」他看著她,褪去了笑容,那兩潭深眸似無底的黑洞,在瞬間幾乎要將她捲去。她的雙腿發顫,淚如雨落。
「你甚至喝得出這杯特調咖啡,是哪一種豆子和哪一種豆子混和的……」小嫻再也忍不住了,她撲向吧檯,雙手重重拍打在桌面上,激動地哭喊。
「嘉芯,你笨死了,可森對你的愛,比感受還深千萬倍啊!」
第八章
嘉芯震愕的瞪大了淚眼。
小嫻欲罷不能,激動憤慨地哭喊:「嘉芯.你的聰明到哪裡去了?你難道真的感覺不到?聽不出來?看不出來嗎?還是你又要把你該死的那一套感覺拿出來當借口?」
「小嫻。」可森制止了她,小嫻還要開口,他朝她搖頭,緩緩走進唯一沒有被燒燬的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