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仲麒一眼就透視了他,他只看見自己的墮落與自卑的性向,用眼眶把自己的眼淚 鎖了起來,如他習慣以笑容把自己的悲傷藏了起來,卻不知在別人眼中,那是多麼心疼 的自殘。
『凱,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你不知道……』楊凱搖著頭。『剩不到七個鐘頭你就要離開這裡了,我居然選擇 這種時候對你說這些話,無疑是捅你一刀,這樣的我,根本不配你愛。』
『你捅了我一刀,痛的卻是你。』
丁仲麒的聲音一如平常,總能在他慌了、急了、哭了的時候暖暖地直達他心底,教 他驚慌失措的時候、淚眼朦朧的時候,只有他的聲音清晰地將他柔柔地擁抱。
楊凱怔怔地看著他。
丁仲麒淡淡地笑了,牽起他的手,在那傷口上印下深情一吻。此刻楊凱終於感覺到 痛,針扎似的痛直達神經末梢,他狂顫的幾乎不能站立。
『我從來不奢望你愛我,也知道你早已心有所屬。你總是心不在焉,你總是無端就 失了神,你痛苦,因為你愛上了一個不愛男人的男人。』
楊凱封鎖的眼淚被他逼落了下來,他嚇壞了,他羞澀的要揮去那不爭氣的淚珠,丁 仲麒的唇已印了上來,在他錯愕中吻去那顆顆水鑽,化做自己的心碎,統統往肚裡吞。
『仲麒……』楊凱忍不住伸手擁抱住他。他傷了他,為何……他還願意這樣對他?
丁仲麒的額頭輕抵在他額上,楊凱望進他的雙眸,彷彿要被捲入了黑洞。
『同性戀並沒有罪。』
丁仲麒的聲音輕輕宛如氣絲,竄入楊凱的耳裡,卻重重一顫。
『為什麼你有如此深的罪惡感呢?凱,你懂嗎?你是我見過最乾淨的男孩,所以你 才會這麼痛苦。』
楊凱心急如鼓,雙頰燒燙,在丁仲麒的注視下,他無所遁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挫 敗。在別人眼中,他永遠像明星一樣出色耀眼,他不為人知的孤獨與掙扎,將他訓練成 一部微笑機器,他甚至沒接觸過真正的玻璃圈,他太害怕了,害怕如同丁仲麒視破了他 ,同性戀是罪啊……直到遇見了牙醫,他美麗又虛幻的初戀,讓他痛著、苦著、躲著, 更讓他以為……這是無可容忍的罪。所以……他只有學姐可以依靠了,只有學姐是知道 他秘密還始終當他是兄弟的人……不,學姐愛他,他一直是知道的,這又讓他的罪行再 加一條,他是不是總是利用別人對他的戀慕來掩飾自己的醜陋?
『仲麒……』他無助地埋進了他胸口。『我突然什麼都不懂了,這些年我到底怎麼 過的我全忘了。我曾被自己喜歡男人而嚇得以為自己瘋了,更愚蠢的試著去欣賞我陌生 的女人……每個人都寵壞我了,讓我自以為我似乎很聰明,似乎真的那麼好……可是我 騙不了自己,我看不起自己,我也想拋開一切好好愛你……可是我放不開,我自私又懦 弱,解不開太多心結,我覺得自己快病死了……』
凱……總是在他面前把最真實的一麵攤給他看,總在他面前毫無保留。丁仲麒溫柔 地將他擁抱。說不想擁有他是騙人的,但他太瞭解孩子般的凱需要的是什麼。凱給了他 最真的自己,那對他而言,已是最珍貴的回饋。
『就算你病死,我也會醫好你。』丁仲麒柔聲笑道。
楊凱仰起頭深深地注視他。
一會,他輕輕地合上眼,主動地獻上自己的唇……沉淪吧!他曾經沉淪。迷失了, 他始終迷失。在愛與不愛之間,同性與異性之間找不到平衡的立足點,除了偽裝他別無 他法。他無能為力去回報每一個人對他的愛情,於是他情願當一個天真無知的小孩,只 要在每一次面對自己的時候反覆在鏡前練習著那完美無瑕的微笑。
丁仲麒溫柔的殘忍就這麼深情的揭穿了他,讓他不知如何是好,卻又讓他在他懷中 備覺溫暖,這到底是怎樣一個情緒,他突然分不清了。
你的感覺遠勝過我的。仲麒這麼對他說過。
在十指交纏密實無縫的掌心間,楊凱的胸膛印著他的心跳,楊凱幾乎又要狂顫地落 了淚……仲麒,如果能愛上你,那是多麼幸福的事……我是不是也這麼對你說過?可惜 ……我不像你說的那麼乾淨,只怕是我配不上你……???
楊凱呆坐在床上,他全身赤裸,只用一床白色的被單包裹。窗外的天空藍白澄淨, 清晨七點鐘,天空已是一片蔚藍,今天似乎是個好天氣呢。
楊凱卻只是失神的坐著,等待飛機劃破天際的一刻,也能順便將自己囚禁的靈魂脫 體而飛。
一個多小時前,他倏地睜開了眼,迎上了那雙坐在床沿帶笑的黑眸子。丁仲麒已經 著裝完畢,彷彿只等著他醒來。
他的大手一向和他的眼神一樣溫暖,撫過他的臉,宛如昨夜重現,繾蜷又多情。
『繼續睡,我不想和你道別。』他說。
楊凱彷彿被他帶電的指尖點了穴,只能呆坐著看他,什麼也說不出口。
『我愛你,凱。』他在他額上印下一吻。『你為我做的,我永遠會珍惜。』
楊凱顫抖起來。我什麼也沒為你做,你這樣說,只有讓我自慚形穢。
丁仲麒在他裸露的肩膀吻了又吻,他所眷戀的、美麗的凱,這個身體他吻了千遍也 不覺厭。
『我到了會打電話給你。』丁仲麒埋首在他肩上,他的聲音聽來變得沉重。
那一瞬間,楊凱真的有衝動開口叫他別走。他渾身都在發抖。
他不能,他不能再自私下去,昨晚的激情讓他赫然發現,他似乎在不自覺之下依賴 著丁仲麒,如今他就要離去,他慌張的毫無心理準備,才看見自己愚蠢的可以,面臨了 分離才感覺不捨,他不但自私……還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