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阿威再也聽不下他的瘋言瘋語,他粗蠻地拉起他的手反身就要往前走, 不耐地低吼著:『我要帶你去醫院,你病得一塌糊塗,神智不清,我非讓你好起來不可 !』
『是你讓我病了。』楊凱只有這麼說才能阻止他強行將他帶離。
果然,阿威轉過身瞪大了眼:『什麼?』
他居然笑的出來?楊凱已經被自己失控的顏面神經摧殘的無以復加,他現在的笑, 一定比哭還難看。
『你和學姐接吻……間接把我殺死了……』楊凱的聲音猶如泣血,他終於笑不出來 了,他只想痛哭一場。
阿威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圓。若不是他病得憔悴不堪,阿威恐怕會揪住他的衣領了。
『你在玩弄凱若感情嗎?原來你愛她?!』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低吼。
然而楊凱的笑容美不勝收,太過美麗而足以致命,如同火山爆發之壯麗美絕,他潰 決的服淚似灼濃的岩漿,一觸及便焚身而亡。阿威就是在這瞬間被滅了頂。
『我愛你!』
淚流著,心碎著,腳步聲急促地踏碎他脆弱的心坎,他不管了,反正她本來就明白 了。
楊凱若愣愕如木地在公園前望著對立的兩人。她第一次看見楊凱流淚,遠勝那一夜 肆虐的颱風來的震撼。
阿威根本不知道楊凱若跑來了,他被岩漿燒死了,被火山炸碎了。楊凱愛上他?男 人愛上男人?他這輩子沒過過比這更荒謬的事!
『我好後悔……阿威,我應該跟仲麒到美國去的,就不會讓你們全陷入這樣的僵局 ,但是我離不開你……你明白嗎?太多人從我身邊離去了,我努力的想以自己的力量留 下一點自己所愛的在身邊,可是……我無能為力,我優柔寡斷,我不斷做著後悔的事。 但阿威……你的生氣感染了我,我喜歡這樣自然瀟灑的你,所以我告訴你,我愛你,我 是個同性戀。』
阿威整個人退了兩步,彷彿躲瘟疫一般的惟恐避之不及。楊凱若的心緊縮了一下, 阿威的舉動,將會狠狠傷透楊凱。
『胡扯!』阿威別過臉,拒絕去看他滿是哀戚、令人動容的眼睛,他激動難平的怒 叫:『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同性相斥,異性相吸,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是大自然不 變的法則,你背道而行,別把我也拖下水。』
楊凱若衝了過來,伸手推了他一把,忿忿地大叫:『同性戀不是人嗎?你自己不認 同也無權否定這些人,假裝沒這回事,假裝沒這種人,你有沒有一點常識呀!』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我沒常識你卻一點腦筋都沒有,這麼多年來你守寡似的愛 著一個只愛男人的同性戀,放膽跟他同居因為你們之間安全的可以,然後呢?你自己的 感情世界一片空白,你在期望什麼?巴望他有一天變回正常人愛上你嗎?』
阿威的直言快語讓他又挨了一個響亮的巴掌。
楊凱若逆血充腦,怒頰燒紅的回吼:『愛上一個同性戀,好過愛上你這個冷血動物 !』話脫出口,楊凱若立刻後悔了。
她哭了,該死的自尊逼著她不許收回這殘酷的言語;他們兩人本來就像兩隻互相攻 擊的刺蝟,一見面就吵架,拳腳相向,頭破血流……阿威愣到臉頰的刺痛感散去了,他 的心也降至冰點了。一夜之間,美好的、殘酷的都上演了,瓦解了,也結束了。楊凱若 心碎的在他眼中看見心碎。
『我明白了……』阿威退了兩步,倏地轉身急奔而去。
『阿威!』楊凱若追了兩步,失去了他的蹤影。
曇花一現的愛情,那麼火爆、熱烈,像驟燃的火苗一樣,瞬間就熄滅了,但她已被 那躍動的火焰灼傷了。他反身而去的剎那,她才敢承認她愛上阿威了,很愛很愛……像 凱愛著他那樣的愛啊!
她渾身發顫,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回頭去看一看楊凱現在的表情。她不敢看,她相信 他一個眼神就足以令人心碎腸斷。
但身後始終沒有傳來任何聲響,連輕輕的一聲歎息也沒有,與剛才怒火狂噴的火爆 場面比較起來,此刻是一片窒息的沉悶,她幾乎要錯覺身後的人已不存在。
心頭猛地一緊,她立刻反過身,倏地驚叫了聲:『凱?!』
樹底下乾硬的泥土地,散落了卷卷而飛的枯黃落葉,倒臥於地的蒼白容顏美麗而憔 悴,眼角依然掛著淚……???
楊凱真的病了。
醫生說他血壓過低,抵抗力衰弱,嚴重貧血之外,最大的病因來自他極度的精神憂 鬱症。
楊凱若簡直不敢相信,在學校是那樣得寵的楊凱,竟是這樣封閉的人!他那麼潔身 自愛,善良溫順,正因為如此,同性戀的傾向教他充滿罪惡,他太過敏感地接收來自外 界的訊息,自我恐嚇的織成沉重的壓力之網,他戴面具、他笑臉迎人、他幻想每一個人 都將他視為異類,所以他比任何人還要努力。他的確做的很成功,每個人都喜歡他,久 了,他麻痺了、習慣了,忘了把面具拿下來了……但他遇上了阿威,愛上了阿威。阿威 太直接了,楊凱沒遇到這樣的男人,楊凱很快地淪陷了,他的面具卻完全緊覆在他的皮 膚上了,阿威的熱情愈強烈,那融化面皮的熱度就愈猛勁,一旦撕了下來,就毀容了, 崩潰了……還有一個楊凱若不知道的重要人物,丁仲麒。楊凱可以在丁仲麒面前流露真 實的自己,因為丁仲麒像爸爸、像哥哥、像情人,重點是,丁仲麒也是同性戀。
醫生說,他搜集海沙就是一種徵兆。他是屬於溫和的憂鬱症患者,沒有破壞性,也 不會自殘,他只是將無處可訴的傷寄托在某件物品上,就像他說不出理由,無意義的搜 集海沙一樣……原來你病的這麼重……楊凱若坐在床沿,望著白色病床上更顯蒼白的他 。她握著他冰涼的手,眼淚直打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