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威千頭萬緒無言以對,看見她星眸藏淚,他苦不堪言;又見病床上人影憔悴,他 難辭其咎,只能蹙眉,只有無言。
林蓁衝了進來,倉皇地大叫:『凱?!』
『噓!』楊凱若示意。
林蓁立刻摀住了嘴,眼眶湧出了淚。
楊凱若起身逕自往外走,兩人跟了過去。
直到腳步聲遠離了,楊凱才睜開眼睛,坐起身來發現手腕上有捆綁住他自由的點滴 。
他將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城市的星斗黯沉的可以,他眼目茫茫地幾乎尋不著光點 。他垂下眼簾,在下方的人造花園裡看見三條他熟悉的人影。
楊凱若頭也不回的走著,不管他們跟的多緊,她只想呼吸一些新鮮空氣。
『凱若姐。』林蓁跑到她面前阻止她前進。她垂著秀眉,一臉擔憂。『凱到底怎麼 了?』
楊凱若抿著唇,不願在阿威面前提起。
阿威的聲音從她身後而來。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現在都什麼時候了!』
『什麼時候?』楊凱若猛地反身瞪視他。『凱可能一輩子好不了了!』
阿威緊蹙著眉。
『難道是我害的嗎?』
『你……』楊凱若強忍著再揮拳的衝動。
林蓁扯了阿威一把,低喊:『哥,你不是答應我不准吵架了嗎?!』
楊凱若氣急敗壞的轉身往花圃邊坐了下來,氣得她雙頰脹紅,重喘不已,眼淚一串 一串磅礡而下。
林蓁真想往他後腦勺狠狠摑一巴掌下去,她使勁地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立刻轉身跑 開。
阿威走到楊凱若面前,蹲下身來與她平視,指著自己的臉。
『我的臉只剩一眼沒挨過你的拳頭,你現在就打爛它吧!』
楊凱若一瞪淚眼,當真舉起拳往前一揮。阿威手快的接住她的拳頭,睜大了眼:『 你還真打?』
『是你自己討打的。』楊凱若怒道。
阿威歎了口氣,把她的拳頭緊包在自己的掌心裡。沒錯,是自己討打,誰叫他愛都 愛了,放不下也拋不開了。
『我是認真的,我愛上你了。』阿威的眼神是他慣有的霸氣。
楊凱若紅著臉噙著淚。
『這個時候你說這幹嘛?!』
『就是這個時候我才要說。』阿威語氣堅定,隨即又柔似歎息。『否則我不但會失 去你,也會失去凱了……』
楊凱若皺著眉看他,雙肩不斷抽搐,她的手還被他握在手裡,她忘了抽回,或許也 不想抽回。
『我知道你說的是氣話……也知道我把凱傷的很深,我明白了愛很自私,我無法接 受他愛我又和我愛的你同居。我必須讓你很清楚的明白我愛你,否則你會照顧他一輩子 ,所以,我要讓你明白,就算要照顧他一輩子,也要我們一起照顧。』
楊凱若花了好些時間才消化他的話。她有些不能自制地發抖,久久才說得出話來: 『凱愛著你……你照顧他,他一輩子也好不了。』
阿威皺緊了眉。
『他到底生什麼病?』
一想到他的病,楊凱若就覺得不敢實信;若連凱那樣的人都得了憂鬱症,那麼世界 上有一半的人都已經瘋了。
『精神憂鬱症。』楊凱若歎道:『醫生建議我送他進療養院,給他找一個固定的心 理醫生。』
阿威聞言一震。
楊凱若幽幽續道:『其實你的拒絕只是一個導火線,把他的病症引爆出來而已,我 知道……他其實已經病了好久好久了。』
『怎麼可能?他那麼年輕。』阿威同樣不敢相信。
『我在想,如果凱有你三分的壞就好了。』楊凱若伸出指頭與他十指交會。
阿威皺起了眉。
『什麼意思啊?』
『這樣他就不會認為自己是世界上最無可原諒的罪人,這樣他就不用痛苦往心裡藏 ,這樣他就不會笑給別人看,錯往自己身上攬。』
『你把我說的很可惡。』阿威想抗議。
楊凱若把頭低了下來,抵著他的額頭,聲聲似歎:『阿威,我們好自私……』
『你不自私,你為了凱付出太多,從現在起分一點給我。』阿威以手摩挲她的臉, 拭去她未干的淚痕。
『怎麼辦……凱還在昏迷,我卻想吻你。』
就是這樣,所以他愛上她吧。她潑辣、刁蠻,似熊熊烈火,殺傷力特強,火爆又坦 率,但他甘心被燒盡。
第九章
楊凱從窗外看見他們接吻了。他笑了,甜蜜的痛啊!
他的笑容快要狠狠地把她的心搗碎了。林蓁撥開布簾透過玻璃的反光看見她所熟悉 的那個帶笑的楊凱,她聽見了凱若姐說出他的病。凱……為什麼會病成這樣呢?快樂的 活著不是才最自由嗎?
『阿蓁。』楊凱依然看著窗外,卻叫出了她的名字。
林蓁趕緊抹掉眼淚來到他面前,露出一個不大燦爛的微笑。
『凱。』
『你幫我去買點東西好嗎?』連他的聲音都是教人心驚肉顫的虛弱。
林蓁直點頭。
『你想吃點什麼,儘管說。』
『我不餓……』他輕輕地笑了。
林蓁發現他的眼神空蕩地教人心寒,他好像看著她說話,事實上他的焦距根本不在 她,遠遠地越過了她,穿透了窗,也許落在花園中的某個背影,也許遙望著某一顆隕落 的星辰……林蓁不知道,但她只看見他的眼裡沒有她……『你幫我買一支筆、一本筆記 本,我想寫點東西。』他輕聲說。
林蓁點頭。
『還有呢?』
『還有……』楊凱似乎困擾了起來。還有什麼?他還想要什麼?『瓶子……在我房 間裡,有很多裝了沙子的瓶子,上面都貼了標籤,還有很多空的瓶子……』
林蓁心疼地看見他終於把視線移到她臉上,她緊咬著唇忍著不哭,因為她又看見他 像個孩子似的笑了起來。
『其實我那些裝滿沙的瓶子上面貼的標籤都是騙人的,墾丁、綠島……我根本沒去 那些地方裝過沙,那些沙……幾乎都是在外島當兵裝的,有的是工地裡裝的,甚至水族 館買的……我把它們貼上標籤,好像我雲遊四海,好瀟灑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