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我幫您擦臉。」她拿起白布,在墓碑上擦拭,碑文寫著:西門府總管元圖之墓。
元爺爺已經逝世十二年了!在少爺出谷回府的當月裡,安祥地壽終正寢了。
她很難過,也哭了很久,但是人死不能復生,她也只有節哀順變。
代替元爺爺服侍少爺十幾年,她並非完全不快樂,相反地,與少爺的爭執、較量間,她同時獲得少爺的重視,彷彿在失去親情之後,又讓她獲得另一種感情……
當她將墓碑擦拭乾淨後,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塵埃,乍間一聲猶如獅怒的吼聲由遠至近傳來——
「瑜兒!」
她心高一提,差點喘不過氣來,只能暗自撫著胸口喊糟!
回頭一瞧,便望見樹間有抹熟悉的身影急躍而來,似乎十分暴躁。
「唉!也只有少爺才有這等輕功、這種吼聲了。」她低聲道。
西門無常身子火速地在樹林間奔飛,完全是腳不著地直直朝瑜兒而來,最後,更是宛若神人的姿態穩穩落於她面前。
「你又怠忽職守了!樊總管。」西門無常開口第一句話便是算帳。
而他口中的樊總管,自然是指她樊瑜。
她絕不可能怠忽職守,這種罪名她根本不可能心服口服。
「該做的,我都有做;不該做的,我一件也沒碰。」她一身男裝打扮,溫文儒雅地反倒較像個少爺。「不知怠忽職守這個莫須有的罪名,該怎麼擔才好?」
西門無常瞇長如鷹銳利的目光,由牙縫逼出話來。「你沒有服侍我!」
瑜兒搖頭歎道:「府裡的女婢丫何其多?少爺大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地享受。」
「你當我是米蟲?」他雖然生氣,卻也沒有打算翻臉揍人。
「平時管理府內外大事,就已經忙得我分身乏術,這點瑣事,還請少爺多寬容。」瑜兒也不解釋清楚少爺的誤會,逕自又拈出另一軒然大波。
「你非但暗示我一無是處,還指桑罵槐。」他不悅地揚高如刀鑿出般剛硬線條的下巴,怒視著不知死活的瑜兒。
她是西門府的總管,除了明管府內府外,暗地則是還多了保護主子性命安危的責任,其他三府也有同她一般身份的人物存在,都是明管事、暗護主。
不過瑜兒似乎很不以為然,因為她認為根本沒人傷得了他。
「難道你認為服侍我只是瑣事?」他擰起英氣逼人的兩道俊眉,顯得格外嚴肅。
「不敢。」她答道。
嘴邊說著不敢,卻明明什麼都敢,不過在元爺爺墓前,她還是不要太造次。
西門無常見她放下身段,卻不見她眼底存在臣服,他知道她根本不把他放在眼裡,倘若不是元圖交代她守護西門府,也許她早離開了。
「你跑來這裡做什麼?」他無視周圍的景物,眸光直直鎖住她。
有些可笑,少爺質問她的語氣,竟然像個猜忌的孩子。
「今天是爺爺的忌日,所以我來祭拜爺爺。」順便抱怨不滿。
西門無常莫名其妙地感到鬆一口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你可以叫幾個丫環、小廝替你整理墓園。」他知道瑜兒最尊敬的人是元圖,不是他這個主子。「你不是很忙麼?」
他竟然和一位仙逝的老僕爭風吃醋,若傳出去,他顏面何在?所以他只有在心裡計較著,絕不會脫口說出他的在乎。
「再忙,也要親自祭拜爺爺,對我而言,這是大事。」
對她而言,掃墓是一件大事,服侍他才是微不足道的瑣事。
「拜完了沒?」他悶悶地問。
「嗯。」瑜兒點點頭。「大致上差不多了。」
元爺爺的墓地妥葬在西門府的別業後園,環境幽謐僻靜,她很喜歡獨自來掃墓,順道向元爺爺訴說心事,對著墓碑喃喃自語已成了習慣。
「既然如此,陪我到水泉淨身。」他拉起她就要往水泉的方向走。
「等等……」她勉強煞住腳步,開口道:「雖然除完雜草,但是總得掃一掃……」
「你——」他怒瞪著她,極為不滿。「先陪我去淨身。」
她怎麼能陪他洗澡?!她可是個姑娘啊!
嚴格說來,少爺偶爾挺纏人的,不管是用膳、就寢或淨身,通通都要她侍候,當然,身為奴僕的她自然沒有抱怨的餘地,偏偏她就是喜歡嘀咕。
洗澡?她早看慣了少爺的身體,已不再大驚小怪,只是少爺似乎很想抱她一起洗,每次都威脅她入浴,若非她硬著頭皮抗命,早就被識穿身份。
少爺究竟安著什麼心眼?她摸不透,也不願多費疑猜。
「我要先掃地。」她不由分說地放下布綾,拿起掃帚開始掃拾落葉和雜草。
西門無常一氣躍上半空,掌風狂掃,樹極間初生鮮綠的葉片懸掛不住,如雪花般片片飛落。
霎時間,墓園落葉繽紛,滿地豐富。
瑜兒僵在原地,持著帚柄要掃也不是、不掃也不是,心裡直歎少爺冷熱無常的個性。
西門無常足落踏地,奪過瑜兒手中的掃帚扔到一旁,霸氣道:「一時半刻你也掃不完,先服侍我洗澡。」
「少爺!」
她想抗議,但是西門無常卻陰森森地凝視她。
他狂魅邪惑的眸子,像是會吃掉她要說的話般,讓她啟唇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
少爺憤怒暴躁的時候,她可以態度自若地和少爺頂撞回嘴,只要不太過分即可,但是當少爺目露寒光又定定看著她時,最好是順從他的意思。
「還是你要我一併將樹幹擊碎,讓你掃個暢快?」他從來就不是個好耐性的人。
瑜兒當然清楚這一點。
她旋身率先邁步往冷泉的方向走去,心情十分不甘不願,而西門無常則像戰勝般扯出一抹放肆的譫笑,輕鬆自在地走在她身後。
瑜兒跨開的步伐,是一個比一個距離速,腳印也是一步比一步深刻,泥濘上呈現一趟急促的足跡。
一會兒,兩人到了天然的溪泉邊,瑜兒二話不說地朝西門無常伸手,欲接過他褪下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