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荒霧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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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頁

 

  「我可想了一天一夜,頭髮都發白了。」徐升搔搔頭,「我幾乎確定林家人沒騙我,因為他們很老實,非常怕我把當時的聘金要回去,而那阿素才是我想像中的傻阿素……。」

  「不!你被騙了!阿素太氣我了,所以躲著不肯見面,而且找一個假阿素來冒充。」正霄急切說:「走!我們再到恆春去一次,這回我非把阿素找出來不可!」

  徐升滿是遲疑,他只怕又是白跑一趟。

  「對了!找阿胖一塊去,他是見過阿素的。當場指證,林家就沒有話說了。」

  正霄靈機一動說。

  「哎呀!陸老弟果然足智多謀,我怎麼都沒想到呢?!」徐升只手一拍說。

  兩個男人當下就赴恆春。徐升更是外出服才剛晾乾又拿來穿,阿春不免嘀咕著。

  「你得趕回來做我媽的頭七祭日呀!」阿春叫著。

  正霄聽了對徐升說:

  「很抱歉,還讓你東奔西跑,正事都沒法辦。」

  「哪裡的話,你交代的事出了紕漏,我才難過咧!」徐升說。「我看得出來,阿素雖然是你假老婆,你還是很在意她哩!」

  徐升的無心之語,使正霄情緒暗淡下來。

  一路上徐升說著阿素見到邱專員的反應。說她如何發脾氣,如何丟錢拿掃把,還說她咒罵徐平,要打徐平,幾乎要瘋了。

  正霄可以想像那場面。阿素溫柔時,像個美麗可人的天使,會把人伺候得飄飄欲仙;但她生氣時,小嘴一噘,杏眼一瞪,可是得理不饒人,他一向只有投降的份。

  如今回想還真不可思議,他堂堂七尺男兒,怎麼就被她吃得死死的?

  他只知道自己怕她不開心、怕她不說話、怕她滿腹心事,總希望她笑口常開,讓她也日日是晴天。

  從來沒有一個人如此影響他的生活和感覺,連親情都可拋一邊的,為何對阿素這萍水相逢的人會心心唸唸呢?

  他這樣牽掛她,又如何安心地將她嫁人,自己遠去千里呢?甚至想到她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他就無法釋懷。但是她實在不屬於他呀!

  反覆紛擾中,他們先到高雄和阿胖碰頭,再一起去恆春。

  到恆春已是黃昏,海風吹來,夕陽西下。小小的鎮上,大家對陌生人都十分好奇。

  阿胖和徐升熟門熟路,一下就在植滿椰林芭蕾的田間小道找到處低矮的農舍。

  農舍十分簡陋陳舊,看不到幾片好瓦。門外雞鴨亂走,幾塊破漁網掛著,五、六個衣不蔽體的孩子瞪大眼看著他,每人的臉又黑又髒。

  他們走進屋內,黑洞洞的,除了祖先神桌外,幾乎沒有傢俱,地上布著雞屎。

  阿素那麼愛乾淨,怎能忍受這種環境呢?

  林家夫婦都是一臉憨厚的鄉下人,見到他們,嚇得誠惶誠恐。

  「阿坤,我們不是來要錢的。」阿胖開口說,並指指正霄說:「他是阿素的先生,我們只要阿素。」

  「阿素!」阿坤的太太馬上揚聲往後頭叫,「阿素,有人來看你了!」

  深藍的布廉打開,一個女孩子走出來,矮胖的身材,皮膚黝黑,鼻扁唇厚,眼凸而呆滯,手上還拿著柴枝。

  「不!她不是阿素。」正霄立刻說。

  「她就是阿素呀!」阿胖肯定說:「我花錢買的就是她!」

  正霄一生從未如此迷惑過。他看看四周環境,落後骯髒,也養不出阿素……他的阿素那種水靈靈、怯生生的娟秀模樣。

  他的阿素既非眼前的阿素,那麼她是誰呢?

  「我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這麼多年,還沒見過如此邪門的事。」一離開林家,徐升便說:「就好像遇到一個比我們更神出鬼沒的情報員。」

  「你們也真是的,買老婆也不驗明證身,就糊里糊塗帶回家,現在人家跑了,怎麼找?」阿胖說。

  「可不是,連名字都不知道。」徐升看著正霄說:「陸老弟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計,被搞昏頭轉向啦!」

  正霄一直沉默不語,心不斷下沉。難怪她家事生疏、時好時壞,有時不理人,有時又聰慧伶俐。她的瘋傻都是裝的,這麼一來,她的許多行為就可以解釋了。

  只是她把自己的清白之身都交給了他,還有什麼難言之隱不能對他說呢?

  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呀!他的阿素到底是誰?現在又在何處呢?!

  他望著夜班車的窗外,寒風透進,月又將圓。

  他的心已沉到底,像在無盡的黑暗中,任務成功或出國留學都不能再鼓舞他了。

  如果阿素能奇跡式地出現在他面前,他一定不再放她走!他甚至不去美國,就守著她,和她寸步不離。

  他心一驚,難道他愛上她了?!

  他這一向被洪大嫂戲稱「不解風情」的無情男子,在短短的三個月中就被阿素擄獲了?

  他甚至連她的真姓名都不知道呢?她恨他嗎?她會不會發生意外?她又流落何方?

  一堆疑雲,一團迷惑,都沒有解答。

  他只知道他再也不是「百煉金剛」,因為阿素,他再也無法灑脫如從前了。

  ※ ※ ※

  君琇下山的一路都沒哭,穿過車站也沒哭,涉足荒霧溪仍沒哭。但一進了福嫂家,無人看見,就再忍不住痛哭失聲。

  一想到徐平,想到往日,她就覺得自己好愚蠢、好無知,被他玩弄還沾沾自喜。

  他不知在背後笑她多少回,搞不好還逢人便誇他艷福不淺呢!

  她好恨好恨他!想咒他千遍萬遍,卻連個真姓名都沒有,氣無處出,只有哭得更肝腸寸斷。

  他比父親、金髮都可惡,殺人不見血的魔鬼,她寧可與他同歸於盡,也不願共存於一世。

  她哭得氣竭了,淚仍不斷落下。哭死也好,天塌也好,被父親抓到也好,她都不在乎,再也沒有比心碎更痛苦的事了。

  她靠在眠床上,望著昏黃一室,覺得虛弱,竟沒聽見腳步聲。

  等福嫂走到她前面,她連驚喜安慰的感覺都沒有,整個人被掏空般呆著。

  「君琇,你終於來了。」福嫂意外地說:「你怎麼變這樣?發生什麼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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