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第」芷麗也啞然失笑,「那麼妳想看什麼呢?」
「金門大橋。」芷喬不如思索地說。
「有什麼特別的理由嗎?」芷麗看她一眼。
「因為它很有名,很美呀!」芷喬心虛地解釋,「有人說它終年在虛無飄渺間,像 懸掛在海上的七絃琴,我只是好奇嘛!」
「妳比我曉得的還多嘛!妳八成和舊金山有什麼關聯。」芷麗說。
「誰知道呢?」芷喬聳聳肩。
下了交流道,芷麗突然說:「對了,今天是美國的國慶節,我們正好去金門大橋看 煙火。不過就是晚上,可能看不清楚四周的風景。」
「沒關係,晚上正好!」芷喬立刻說。
尚恩不是在深夜招他心愛女孩的魂魄嗎?或許他今晚也會來,他們會在橋的某處相 遇,他帶著意想不到的驚喜,她帶著期盼已久的激動,那不是一段美好的重逢嗎?
尚恩,我來了。芷喬的唇角彎出了一朵溫柔的微笑。
天未全黑,芷麗和芷喬就來到大橋區域,那一帶已擠滿了人潮,佔著最佳位置,等 待遙遠的對岸漁人碼頭處放出綺麗的煙火。
「我們到沿岸的草叢去看好不好?」芷喬建議。
「拜託!那邊伸手不見五指,又無路可通,怪可怕的。」芷麗說:「在橋上不是挺 好的嗎?」
「橋上人太多了,或許到沿岸會看得更清楚。」芷喬堅持著。
「好吧!」芷麗勉強答應,「真不知道妳哪來的餿主意?」
儘管是七月,舊金山仍是一貫的涼意,夜晚的橋畔尤其冷,大家都穿著厚重的冬衣 來防黜暗處吹來的寒風,有人甚至披著大棉被出動。
海灣的沿邊都有燈火,舊金山方向摩天摟的光像寶石般的亮,但仍抵不過天際無邊 的黑和海上深濃的暗影。
路比想像中難行,視線比預期的微弱。她們常不知道下一步將踩到什麼,手腳還不 斷要推開撲面而來的雜草。
「回去好不好?」芷麗不只一次要求。
若不是四周也有一些走動的人影,芷喬還真沒有勇氣再往前走了。
平日這些地區一定靜如鬼域,狂哭的風、拍岸的潮和沒有人氣的陰森,尚恩怎麼敢 來,還待到天明呢?那個女孩其對他意義如此重大嗎?
煙火已經開始了,人們陣陣的歡呼聲傳來,她們的路還有一大段。
「芷喬,別瘋了,我們走吧!」芷麗停下來說。
芷喬踩到一個軟軟的東西,腳顫動一下,背後立刻沁出冷汗。
「我們來這裡做什麼?」芷麗拉住她說:「妳看,來岸邊的人不是情侶、同性戀、 流浪漢,就是愛做怪的青少年,我們幹嘛和他們尋刺激呢?」
「好吧!我們回去。」芷喬終於放棄。
她們辛苦地趕回橋上時,煙火已經接近尾聲了。
墨黑的夜,煙花的繽紛色彩特別耀眼,不斷放大跌落,海水也沾染了瞬息閃爍的流 金。
芷喬的注意力不在天邊那場摒人氣息的熱鬧。她往下望,是深不可測的大海:令人 腳底發麻。
那女孩跳下去時是什麼心情呢?芷喬恍憾有些感應,一種熟悉的恐懼,突然芷麗拉 她一下說:「靠那麼近是很危險的。」
「很難想像,這種景象還不能阻止一個人死的決心。」芷喬退後一步說。
「可不是。聽說金門大橋的死亡人數到九百九十幾的時候,有關當局就不再發佈消 息,免得有人想創一千名的紀錄,造成自殺風潮。」芷麗說。
「事實上也超過一千個人了。」芷喬說。
「妳又怎麼知道了?」芷麗問。
「我……我看新聞的吧:」芷喬搪塞說。
又是一個巨大的藍、紫、紅繁花煙火,群眾拍手叫好。芷喬不經意往右瞄,看到一 個遠去的身影,黑色頭髮,體格高瘦,沉穩的步伐與尚恩好像。
芷喬一下追了過去,躲過迎面而來的行人,不顧姊姊的叫喊。
尚恩,她終於找到他了!
盯緊那穿著灰色風衣的男子,芷喬氣喘呼呼地擋在他前面,才要開口,就面對一雙 藍色眼珠和希臘式高鼻子。
「懊:對不起,我認錯人了。」芷喬用英文說,十分尷尬。
「沒有關係。」那個人微笑說。
芷喬傻傻地站在路的中央。
「妹妹,妳發神經了?」芷麗看到牠的表情又說:「還是妳想到什麼了?」
「沒有。」芷喬黯然地說。
「這城市怪,這座橋更怪,妳一來就完全變個人,像夢遊似的……」芷麗說。
姊姊的叨念漸漸被風吹遠,芷喬心裡想的是,若金門大橋上找不到尚恩,她就真的 不知該到何處尋他蹤跡了才相處三星期就那麼難以忘懷,芷喬自己也無法解釋。她只知 道,再看他一眼,對牠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芷喬來到芷麗所謂的海很藍、沙很白、路很彎曲的小鎮。
那小鎮在太平洋濱一個突出的忡角上,後面逼著險峻的山,所以房子都蓋起伏不平 的陵地,有的甚至架空到巖礁上,每天過著看海的日子。
「我敢打賭那個印第安男生一定隱瞞了什麼,這次非要爸個水落石出不可。」芷麗 在廣場上停好車說。
「妳是說畫室的彼得嗎?」芷喬問。
「嘿!我都忘了他的名字,妳居然還記得!」芷麗揚揚眉說。
天是出奇地晴朗,海鳥一摹摹起落,有灰羽與白羽,在海潮和天地間自由地翔游, 不必費力細數白沙,也不必費心計算時間,像無邪的孩子。
踏著斑駁的石階,來不及欣賞兩旁極具藝術風味的各個店舖,芷喬就隨芷麗轉得七 董八素。
屋外有屋,路外有路,連樹外也有樹。
芷麗終於停下來,大聲叫:「妳看,就是這裡!」
手飾店、花卉店、鑲框店、樂器店……芷喬眼花撩亂,在亮晃晃的太陽下,有的門 面櫥窗甚至反光,她根本不清楚要看什麼:芷麗又拉她一下,這回她站到陰影處,眼前 明暗交錯,畫布上的木娃娃就倏然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