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喬等著,心臟幾乎停止,她等著那痛苦的一擊,石壁朝她而來,她的頭會流血, 右臂和右腳會傷痕纍纍。
她閉上眼,等媽媽將方向盤轉個大圈……她右手右腳防著臉和身體,動作比記憶中 大,結果……什麼都沒發生。她睜開眼,看到的是灑滿月光的臥房。
芷喬呆坐許久,努力掀開記憶的黑幕,她與腦袋鬥力,最初好難,她甚至搞不清身 在何處,有好幾分鐘,她忘了過去,也忘了現在,整個人像行屍走肉般茫然。
然後,一切都回到原位,心眼慢慢亮了,往日又輕易地回到她的生命之中。
她想起了親生父親的存在,鄉下的矮屋和台北的窄樓,然後是十二歲搭機赴美,母 親和鮑怕在機場的歡愉臉色……往事如潮水,瞬間掩淹過所有的點和面。
她的記憶來到這個房間,才小學畢業的她垂著一頭發髦的長髮,用兩隻花夾梳成公 主頭,滿心傍徨。她坐在同樣一張床上許久,無聊地試著彈簧的硬度。
突然,一陣極純熟優美的小提琴聲傳進耳裡,她從未聽過的美妙音樂,忍不住吸引 及好奇,她一步步走向屋子另一角落的練習室。
由半掩的門縫裡,她第一次看到尚恩。十六歲的他有一身曬得均勻的麥色皮膚,黑 發伏在額際,淺色眼在長睫毛下。他的腳似乎特別長,預告著以後的高壯。
她才十二歲,卻已為他少年的俊美而心動了。以後的時日,環境變化,她也長成少 女,對他仰慕的心意一百有增無減。在那小小的年紀中,她純稚的心已駐進了愛情:在 末曉人事之前,已嘗到了愛情的苦澀。
她站在長廊,陶醉在尚恩忘我的音樂世界中,直到瑞如來到她身後,輕關上門,以 十分鄭重的口吻說:「這是我大兒子尚恩,他很忙,有很多事要做,妳盡量不要去吵他 。」
這就注定了尚恩周圍的無形光環和難以接近界線。
她一直和傑恩玩在一起,後來搬出來也一樣。多半時候,她喜歡打探尚恩的消自, 知道他得獎、進人知名大學、演奏成功,會興奮地跳起來:聽到他和女孩子約、有許多 仰慕者,就會悲傷許久。
浪漫美麗的少女歲月,藏著那麼多的心事。她很努力,想踏進尚恩的世界,但一力 都像是枉然。
她母親和他父親的醜事,讓她抬不起頭來,彷彿一下跌落好幾層。可惜的是,那佰 是他們接觸最多的時候。
他普代表他母親到藝廊來談判,葉喬放學回家時,看見一臉烏雲的他和低泣的母她 就站在門口,心猛跳著。母親的哭泣極為漫長,直到她受不住了,才大膽地對他說:「 妳不要欺侮我媽媽?」
「妳很清楚地做了什麼。她想毀別人的家庭,搶別人的丈夫,她才是真正的欺凌者 。」尚恩臉色並沒有緩和,「妳別告訴我,妳很得意妳母親這種寡廉鮮恥的作為。」
葉喬是極為單純的女孩,哪見過這種陣仗。她反對母親的做法,但那畢竟是她母親 ,地無法在心態上背叛。
「我媽才不是欺凌者。」她直覺辯著,「是傅伯伯自己要來的,腳長在他身上,他 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沒有人管得著,妳不應該來罵我媽媽。」
「我原以為妳是聰明懂事的女孩,沒想到妳竟贊同這種通姦的行為。」牠的語氣極 為凌厲,「或許我該禁止傑恩和妳交往,免得又鬧出一樁醜聞。」
「妳怎麼能說這種話?」她氣極了,再不顧膽怯。
「不是嗎?不然傑恩為什麼老喜歡和妳在一起?妳害他不能專心讀書,不能為未來 設定目標,整天就是把Joy掛在嘴邊,妳會害慘他的!」
「我和傑恩只是朋友……」她快哭出來了。
「朋友?看看妳,臉上那又純真叉成熟的笑容,那誘惑人的打扮,散件嬌媚的姿態 ,傑恩哪能當妳是朋友?」他毫不留情地說:「妳就和妳母親一樣,專門用眼淚來騙人 ,讓人蒙了心智……」
葉喬的臉火燒似地漲紅,母親仍哭著。她強迫自己不掉淚,但淚水仍不爭氣地流下 ,像要應驗他的話似的。
後來是傅伯伯出現,趕走了仍在盛怒中的尚恩。葉喬卻由殘忍的話語中,瞭解尚恩 對她們母女的痛恨和徹底瞧不起。
正在她快要死心時,尚恩像沒事人般來請她當雕刻的模特兒,她連拒絕的念頭都沒 有。心彷彿要飛起來,忘了他的蔑視和辱罵,只為能加入他的生活圈裹而高興。
工作進行了幾次,她總是很害羞很保守,努力冷化心中的感情來任他審視,幾乎連 話都不說。
一直到瑞如送草莓到工作室,尚恩轉送給她,造成了中毒事件,她才明白他找她當 模特兒,是有特殊目的……。
還有後來海岸公路的車禍……。
尚恩到醫院來看她,母親卻說:「哼!他只是來看看我們死了沒有,絕不是好心。 誰不知道中毒和車禍都是尚恩和他母親一手導的好戲。」
葉喬混在尚恩難得表現的柔情和母親的陰謀論裡,整個人悲慘極了。她不斷間自己 ,怎麼能喜歡一個耍害自己的人呢?
她想像著,當尚恩一把劍致她於死地時,她仍會帶著滿腔的愛意和溫柔的微笑吧!
母親決定和傅伯伯私逃,而且想出了詐死的方法。然後……然後呢?
芷喬彷彿窒息般難過,她下了床,在柔軟的地毯上走來走去。然後呢?…….腦袋 如斷了線的風爭,如大海的阻隔,她再也想不起來了。
到台灣後所發生的事仍是一片黑暗,扭鎖著,就是打不開。
芷喬打著自己的頭,跌坐在地上,這最關鍵的部分為何無法顯像呢?
天逐漸亮了,她筋疲力竭,像打了一場激烈的戰爭,就是尋不到車禍那一段,她想 不透,好希望義母就在她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