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有音樂才華!」他很意外。
「那是外行人的話。」她謙虛地說,忍不住又問:「你看牆上的畫怎麼樣?」
「意境很美,尤其那一張夕雨,特別教人心動。」他說。
「真的?事實上……」
這時秋子在外頭叫曉青,他們只能中斷談話。
這是曉青最快樂的一天了,她竟和他談了那麼多,而且如此投契,兩人都沒有上次的生澀和尷尬。或許老爸說的沒有錯,他沒有不中意她,只是她的態度令他裡足不前,追院長的女兒的確要有些勇氣呢!
她要怎麼做,才能解他的戒心,讓他明白自己的默許呢?
※ ※ ※
聖平依然沒有來約曉青。那日的談笑風生已經被她想了好幾遍了,她反覆檢討自己又有哪一點令他卻步?
他特意打破醫師高高在上的形象,承認他也如一般人的平凡,考上第一志願並非代表萬能。而曉青也表現了自己音樂和藝術的才華,他不是口口聲聲表示激賞嗎?
她替他找了很多借口,比如說太累啦!老爸逼得太緊啦!多方考慮啦!她總在安全的範圍內繞圈子。自出生起,她幾乎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那種可望不可即的心情,令她焦慮不堪,人生暗淡一半。
難不成第一步要她來跨嗎?人家說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層紗,若能打破彼此的僵局,又有何顧慮的?
曉青終於展開行動。她查出聖平的住址及休閒時間,在一個黃昏,帶著她那幅「夕雨」和兩片cD出其不意去造訪。她不敢打電話,怕他拒絕。若他不在,就放在他門口或鄰居處,反正意思表達到就好。
聖平住在醫院附近的一棟公寓中,一房一廳的套房,供給年輕單身的醫生或護士居住。紅色大門人來人往,曉青不必按鈴就來到三樓,也不怕給熟人看見了。
敲幾下門,聖平很快打開,他穿著家居的運動衫褲,看見她時一臉的意外,接著眉頭皺起來。
「你怎麼找到這兒的?」他的口氣並不高興。
「我爸說的,所以我順路就來了。」她臉紅透了,心如小鹿亂撞,她忙亮出禮物,「我方才逛街,看到舒伯特的奏鳴曲,就幫你買了,是康普夫彈的。還有舒伯特最有名的『未完成交響曲』,旋律美極了,你一定會喜歡。」
「哦,真的沒必要,我……」他顯然有些慌。
「可以幫助睡眠呀。」她又拿出畫,「這是你欣賞的『夕雨』,我就送你了。」
「那怎麼成,這畫一定很貴,我不能收。」他二話不說地拒絕。
「裱和框是很貴,但畫不值錢,因為是我畫的。」她有些害羞地說:「你看右下角那嫩芽色的『青』字,就是我的簽名,可以收下了吧?!」
「真沒想到……」他再一次說不出話來。
這時有人走上樓來,一個削短頭髮的年輕女孩就停在曉青旁邊,手裡提了兩袋雜貨,她瞪大眼看著他們。
「這是我小妹周瑾平,這位是汪曉青小姐。」聖平介紹著,有些狼狽。
「哦──」瑾平這一聲拉很長,意味很深。
「周大哥,你的床鋪好了……」屋裡突然又冒出一個長卷髮的女孩,她看到曉青,愣在那裡。
「這是我乾妹妹梁海玲。這位是……」聖平又再介紹。
「汪曉青小姐。」瑾平接過去說:「海玲,把大哥的髒衣褲順便收一收,可以帶回家洗。對了,汪小姐要不要進來?我們正準備吃火鍋呢!海玲的調醬一流,是我大哥的最愛呢!」
曉青面對兩個女生銳利的眼神很不自在,她拿出自幼訓練的淑女風度,很鎮靜地說:「不必了,我還有事,再見了。」
她再也管不了畫、cD或者聖平,只想快點逃離。迷迷糊糊走了一段路,才慢慢憶起聖平的話。他有兩個妹妹,一個比一個聰明。妹妹沒有關係,但乾妹妹就很危險了!
海玲幫他鋪床、洗衣物、又會調他最愛的醬,可見交情匪淺,解釋成女朋友都不為過。
而她還像個大傻瓜般提了重重的畫,跑了幾條街買cD,再一廂情願送上門。
他們一定會笑她吧!連曉青都覺得自己可笑,她從來不是死纏活纏、低聲下氣的女子,什麼時候她變得這樣沒骨氣?難怪人家說,愛情碰不得,愛情會讓一個人成了超級大白癡。
她這白癡到第二天晚上才真正被徹底羞辱。
聖平打電話給她,這是第二次。她的心如坐雲霄飛車,升到最高點,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他終於要約她出去了嗎?
然而聖平找她的目的竟是要還她禮物。
「無功不受祿,我真的受之有愧!」他很堅持地說。
受之有愧?是禮不好,還是對送禮的人不屑?一片赤誠心意,竟被打回票,而且他一點都不顧及她的自尊,真是太丟臉了。
「受我的禮,需要什麼功嗎?」曉青努力挽回面子,「我常送人cD,也常送人畫,還不曾有被人退回來的紀錄。你是嫌我的品味不好,還是畫風太差了?」
「不是這意思,你別誤會。」他保持一貫淡然的語氣,「只是這份禮對我有些重了。我什麼都無法回報,甚至一頓飯、一束花都不能給你,你懂嗎?」
太懂了。曉青冷到心底,她忍不住問:「你既有女朋友了,為什麼還要來相親?」
「我沒有……」他頓一下說:「實在是汪院長盛情難卻,我真的很抱歉造成這一團混亂。」
「你早該說清楚的……」曉青冷冷地說。
「真對不起。有關cD和畫呢?什麼時候送還最方便?」他仍不忘記此行目的。
「不必還了,反正都是不重要的東西,你就把它們丟到垃圾桶吧!」她說完便掛上電話。
她其實很心疼「夕兩」,但它沾了聖平的目光和手跡,已不再是以往的飄逸,她怕它帶回那股輕愁,讓她看了難過沮喪,隨他處置吧!反正他已傷了她的心,再傷她的畫還會更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