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平這才想起他和海成的對話。該死!那麼多的無心之語及言下之意,她到底聽到多少?
「曉青,你聽我解釋……」他設法抓住她。
「你這大騙子、偽君子,你根本不愛我……」
曉青在盛怒中,一拳打過來。聖平有以前的經驗,馬上接住。先右手再左手,兩人形成拉鋸戰。別看她輕靈纖秀,蠻力還真不小。
「曉青,你必須冷靜下來,我們才能談話。」聖平急切說:「剛才那些話意思可以有很多種,你別想偏了……」
他一說,曉青的火氣更大,她說:「你還想把我當成白癡笨蛋嗎?什麼意思我夠清楚了,你根本不在乎我,我只是一個『方便』。方便替你洗衣燒飯,方便給你呼來喚去,方便讓你成家立業,方便使你飛黃騰達,方便得就像一泡即成的方便麵!」
說到這兒,她憤怒加傷心,用平日練舞的靈活猛推一把,聖平幾乎跌倒。
海成又急又愧,事情都是他惹的,試了幾次,總算插上嘴:「曉青,我們只是隨便談談,真的沒有其它意思!」
他的聲音讓聖平分心,曉青左手掙開,一個大弧度打到要靠近幫忙的海成,海成唉叫一聲,眼鏡都歪了。
「曉青!」聖平面對這狂怒的小母獅,已顧不得小心,只求能制住她的利爪。
「你真是個好朋友!」她把箭頭指向狼狽的海成,「為了他,可以去貶低所有的人!你以為全世界只有周聖平是偉大的人類,而其它人都是沒頭沒腦的牲畜嗎?什麼汪洋大海?什麼小湖?誰有資格做評定?依我看來,你們都是臭水溝,你、琬平、瑾平、海玲統統都是,都是目中無人、心存惡念、冷酷自私的偽善者,我受夠你們了!你詛咒別人的愛情,詛咒我;那麼我也詛咒你的婚姻,你的妻子,你會高興嗎?」
海成本想走近,又被聖平阻止。
「曉青,你罵夠了沒有?」聖平把她箝得死緊,用命令的口吻說:「你冷靜下來聽我說!」
「我不要聽,都是連篇謊言。我真後悔把愛情用在你身上,簡直浪費我的生命,我恨你!我恨你!」她吼著。
手既無法使力,她用起了舞蹈動作兼防身術,狠狠地往聖平的脛骨一踢,痛得他哇哇大叫,立刻鬆開她。
曉青趁這個機會,衝出了公寓。
「快追她!」聖平忍著痛,天!她的力氣還真大。
「我……」海成被這情勢嚇呆了,還待在原地。
「快!她在盛怒中,很容易出事的!」聖平咬著才說。
兩個男人追到大門外,曉青已跑得好遠。他們一個跛腳,一個扶眼鏡,一路大呼小叫,還真像瘋子。
他們跑到巷口轉彎處,她已不見蹤影。聖平堅持穿過幾條街巡梭著,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就是沒有曉青,他從不知道她的腳程會那麼快!
「我們這樣找下去也不是辦法。」海成氣喘呼呼地說:「你曉得她可能會去哪些地方嗎?」
聖平深吸一口氣,努力想著,基金會、葛天宇、舞蹈社……,他常常聽曉青提起,但沒去過也不知道地點,他甚至連她的好朋友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以往曉青都是準時又自動地出現在他面前,從不需他去費心尋找。如今想要探知她的去向,卻是一點概念都沒有,他在醫院時,她都怎麼打發時間呢?
他發現他的所知有限,不禁有些心慌茫然了。
「回家!對,她說要回家的!」聖平突然想到,「我們先回去打電話給汪家,把事情說一遍,免得他們莫名其妙。」
「真抱歉,都是我的錯。」海成在回去的路上說:「我不該那麼雞婆去管你的事,又問一堆無聊的問題,發表不明就裡的謬論,曉青罵得對,我又有什麼資格?!」
「別自責,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聖平說。
「卻給你惹了那麼大的麻煩,現在該怎麼辦?」海成懊惱地說。
「別擔心,曉青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她從不記恨的。」聖平儘管沮喪,也用樂觀的口氣說:「我好好對她解釋,她會聽的。」
「我平日看她總是靜靜的、笑咪咪的,沒想到她脾氣還真不小!」海成說。
「你還敢說她是小湖嗎?其實真正的大海是她,波濤洶湧起來可不得了,我就被她的海嘯震過好幾次。」聖平苦笑地說。
「你是在乎她的,對不對?」海成若有所感地說。
「我不在乎她的話,就不會娶她了。」聖平說:「我這一生對任何事都是仔細考慮鋪排過的,你我相知多年,你怎麼就對我失去信心了?」
「不是失去信心。」海成說:「畢竟感情的事不像一加一那麼單純,我不希望你太輕率了。」
「是嗎?我和曉青之間就那麼單純,我完全不願意它們複雜化,你懂嗎?」聖平望著將暮的天色說。
唉!既是單純,他為何不直接回答海成他愛曉青就算了?!還囉囉唆唆扯了一堆;但誰又知道曉青會在那兒呢?
過幾天等她氣消了,再吻她哄她,讓她破涕為笑。而他也應該多化時間去瞭解她、關心她,畢竟要共度一生的人,連她日常去處都說不出,也太可笑了吧!
※ ※ ※
碰到這種夢幻破滅的殘忍事實,她應該哭的。但她沒有,因為太生氣太寒心,她連一滴淚都沒有,像在心頭上結成一塊冰,所有熱的血和流的水都凍著了。
她一直走著,不管天涯海角,直到感覺腳酸痛為止。她竟還有痛覺!
她一抬頭,舞蹈社就在前面,原來她想跳舞。
空蕩蕩的舞蹈教室,人都走光了。她只開了一盞小小的燈,在鏡牆前,像一個幽深的黑夜,只有寂寥的月光。她是吉賽兒,在知道阿爾伯特的欺騙後,以他的劍自殺,在林間冥界,跳著無法停止的死亡之舞。一遍又一遍,直到取得負心人的命為止;一圈又一圈,直到魂魄亦枯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