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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4 頁

 

  離他愈遠,思念有增無減。她多少次想,如果時光倒流,她還會不會堅持不原諒的原則呢?如果她讓一步,他們又會快樂地在一起,不是嗎?

  但這種快樂遲早會有可怕的結局。

  舊金山的霧來得快也去得快。逐漸地,樹、海、天、橋又一一呈現在眼前,唯有山仍在白霧中糾纏著。

  可憐的山,曉青輕輕地歎了口氣。

  ※ ※ ※

  天宇用計算機為「永恆」譜曲,效果並不好。從學校一回來,他就在鋼琴上亂彈。

  曉青在客廳寫兒童插畫的報告。她喜歡艾利克。卡爾簡單又哲理的線條,就一條毛毛蟲或一隻蟋蟀;她也喜歡柯恩。湯普森的抽像及複雜,比如一座孤島有數百個窗子,浮在半空中,藏著許多秘密……

  但天字的音樂實在太刺耳了。

  「宣秀臨行前再三交代,別把她五萬美金的琴彈壞了。」曉青忍不住說。

  「我試了很多次,就抓不住心裡的那一種感覺。」他懊惱地說。

  「八成是你的繆思女神不在了。」她往廚房看看,「郁青呢?」

  「她去看唐娜凱倫的服裝秀了。」他心不在焉地說。

  她想到上星期看的名家手稿,突然靈機一動。

  「我來!」她推開他,坐在鋼琴椅上。

  她用不同音樂家的味道來伴奏「永恆」。用貝多芬的就像百家爭嗚的交響樂;彈莫扎特的就像華麗的宮庭舞曲;巴哈的就像哲人在對話;蕭邦的有如動人的歌劇;舒伯特就像在說一則傳奇故事……

  「慢著,就是舒伯特!」天宇歡呼著。

  又是舒伯特,聖平的身影立刻出現在她的思緒中。

  天宇興奮地回到計算機桌時,她已愁著一張臉坐在窗前了。

  這是一扇臨街的落地窗,幾乎是整面牆,視野廣而美;但由於房子是蓋在狹窄的山丘上,讓人會有站在危崖邊的感覺,對有懼高症的人是一大挑戰。

  事實上,整個舊金山就是突出於海中的高崖,路多崎嶇轉折,呈四十五度傾斜,房子就依勢蓋上去,像坐雲霄飛車。

  如此一來,屋內的設計就要全然揮棄傳統了。

  這棟房子是外公的產業,專供他子孫唸書用的,很多她的堂表親戚都住過。外觀很漂亮,白色西班牙式的簡潔外型,巧妙地鑲著巴洛可式黑色雕花的邊緣。

  裡面就很精采了。格局不似台灣的方方正正,三層樓的設置層層不同,樓梯也彎彎曲曲。當達到第四層的小閣樓時,如直上雲霄的天梯,令人喘不過氣來。

  「對於有幽閉症、狹心症、懼高症的人,還真住不得呢!」郁青不只一次說。

  如果能排除一切障礙到達小閣樓,那四壁及屋頂都是玻璃的房間倒頗有情調,雨天觀雨,晴天觀日星。

  「空氣稀薄了一些。」宣秀的評語。

  唉,有這麼自由的環境,念她喜愛的藝術課程,還有那麼多人陪她歡笑,她為何還不快樂呢?

  「曉青,電話,你老媽打來的。」天宇叫醒發呆的她。

  敏芳只要有空,每星期都會打好幾通電話來查勤。

  「曉青嗎?我才和天宇說,明天下午去機場接你老爸。」敏芳說。

  「老爸不是要直飛紐約去看大哥大嫂嗎?」曉青納悶地問。

  「他改變計畫了。」敏芳遲疑了一下,「他要先送聖平到舊金山醫學院研習半年。」

  「什麼?」曉青大叫一聲。

  「而且打算住在你那裡。」敏芳緊接著說。

  「媽,他們這樣做太過分了。」曉青又氣又急,「你們明知道我不想見他,何況還住在同一屋簷下。」

  「你真的不再給他一次機會了嗎?」敏芳問。

  「他那種人,你們為什麼還替他說話?」曉青生氣地質問。

  「他並不是你說那種心思不正的年輕人。」敏芳耐心地說:「我認識他以來,他都規規矩短,從沒有不好傳聞。他的最大花邊還是你替他製造出來的呢!你不理他以後,也沒看他再交女朋友,我看你是誤會他了。」

  最後幾句話讓她忍不住心動,態度軟化了一些。

  「媽,外公把你嫁給爸爸時,你都沒有懷疑他是愛你的財富地位嗎?」她把話題一轉。

  「這是什麼問題?!」敏芳輕斥女兒,「我們那時代女人沒有你們那麼會胡思亂想。而且你爸賺的錢早多過我當年的嫁妝,他也從不用你外公的一分一毫,你能說他是為了我的財富嗎?」

  「那是爸爸人好。」曉青說。

  「聖平就是像你老爸,否則他們兩個就不會那麼投緣了!」敏芳說:「你的個性太衝動,聰明反被聰明誤。」

  「不管,聖平搬進來,我就搬出去!」曉青賭氣說。

  「別孩子氣了。」敏芳說:「這回聖平去是為公事,如果你公私不分,把事情弄糟,你老爸鐵定會大發脾氣的,所以我先告訴你,明白嗎?」

  她悶悶地掛上電話,老爸若真發火是很可怕的,她可不想惹毛他。

  回想她和聖平的最後一次會面,她對他的辱罵帶給他多大的憤怒,兩個人都氣沖沖的。如今又要站在同一塊土地上,整日面對面的,她還沒有心理準備呢!

  ※ ※ ※

  圖書館廣播再十分鐘就關門了,曉青沉重地起身,老爸他們已經到了三個小時,她總要面對現實的。

  天宇很不齒聖平的作為,認為他是窮追到美國來的;郁青則勸她,不介意是最好的方式。

  不論聖平是真研習或假研習,都會擾亂她的平靜生活。她可受不了他虛情假意的哄騙和解釋了,他若以為三個月能讓她的憤恨消失,那就太小看她了。

  出電車下來,遠遠的就看見家中一樓的客廳燈火通明。她在草坪上站一會,管他呢!做虧心事的是他,他敢厚著臉皮來,難道她還怕見他嗎?沒有必要為他有家歸不得。

  她一打開大門,正在聊天的四個人全看向她。

  她的眼正對著聖平的眼。三個月不見,他似乎瘦一些,但令她心動的魅力絲毫未減,一樣俊逸沉穩,身上穿的白毛衣還是她買的呢!她突然覺得面紅耳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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