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平聽了,臉上原有的表情一一消失,變成木頭人般死灰,眼眸內醞釀怒氣,他倏地吼出聲:「沒想到經歷了這一些,你仍然對我們的感情毫無所知!如果到現在你還看不出一個人的真心或假意,我還有什麼話說?我輸了,我徹底被你打敗了!」
他的聲音不但嚇到她,連牆壁也微微動著。他瞪她一眼,從房間的落地窗大步走出,直直向著湖邊。
她不曾看過他這種樣子,憤怒中還帶著傷心無奈,她忙追出去。
「聖平!」她叫著。
「你還理我做什麼?」他停下來面對她說:「既然我在你眼裡是無情無義、自私自利的大混蛋,你還愛我,豈不太愚蠢了嗎?」
「不!我不愚蠢!」她想說清楚,「我絕對相信你的人格,你不自私也不無情,你是我見過最講義氣、最有責任感的人,所以你無法從心靈裡真正愛我,仍會盡心照顧我一輩子的。」
「你瘋了!我無法從心靈愛你,我照顧你一輩子做什麼?」他用怪異的眼光看她,「為了你,我失魂落魄,為了你,我病人顧不了,工作做不下去了;我到舊金山,千方百計想和你重修舊好;我困在山上,腦海裡都是你的身影來支撐我;我留下來,只想和你在一起……,這些接近超級白癡的行為,你竟說我不愛你?」
這番告白令她好感動,在說不出話來的情況下,她只能不顧一切撲到他身上,揉出一堆眼淚來,她緊抱他說:「聖平,你真的愛我……」
「你要知道,全台灣醫院那麼多,要我的不只你老爸那一家,我怎麼會為他而娶你呢?」他往後退一步,「我沒想到辛苦了半天,你還是懷疑我。不如我辭了職,和你老爸永無瓜葛,你就不會多心了。」
「不!你若辭職,我老爸一定和我斷絕父女關係的!」她立刻說。
「那最好!我會把你帶得遠遠的,就我們兩個,一切單單純純,只有真心相待,沒有猜忌紛爭。」他回答。
這一點都不像是聖平會說的話,她忍住笑說:「你的荷爾蒙在亂作用了!」
「你抱得那麼緊,不作用才怪!」他忽然冒出這兩句。
等曉青明白他意有所指,羞紅了臉,忙鬆開他。
「嘿!說真的,你可不能辭職!」她清清喉嚨說。
「我也說真的,我要留下來陪你。否則我一個人回台灣,也不見得能安心工作,不如在這裡做些研究算了。」他說。
「你真的愛我!」她愈想愈覺得美妙,不禁重複說。
「我是不大會甜言蜜語,你要趁著這兩年我男性荷爾蒙達到高峰時,好好把握戀愛的機會;否則我以後回到醫生的崗位,又開始變成不解風情的呆頭鵝啦!」他換個很「酷」的表情,振振有辭地說。
她一聽完,又好氣又好笑地捶他。她終於瞭解,這就是聖平,總浪漫不起來;對他和海成的對話,她亦能一笑置之了。
他們互擁著,欣賞美麗的夜景。雨後的天空特別乾淨,星月爭輝,把湖水也映出藍寶石的璀璨來,潮來潮往的拍岸聲,彷彿真可聽見玉石的琤琤琮琮。
夜已深,蟲聲淡去。偶爾有幾隻夜遊的禽鳥,在湖面上劃出水線,像一場無聲的芭蕾。林蔭盡處有一堆燃燒的營火,方才集聚的人已散去,留下幾把空椅。
「我想到辦法度過今晚了。」曉青雙眸閃著光采,「我們可以在營火旁過一夜。」
「半夜可是會冷的!」他皺眉說:「虧你想得到!」
「我們可以把棉被毛毯拿出來呀!」她興奮地說。
取了毯被枕頭鋪在長椅上,再撿些木頭旺火,在星空下睡覺,還真是難得的經驗呢!
她緊偎在聖平身旁,有他熱熱的體溫,平穩的心跳,感覺好舒服。在火焰蒙攏的光影中,她聽見他說:「這次不能再拖了,我們下個月就回去結婚好嗎?」
「嗯!」她打個呵欠說。
他開始叨叨絮絮地計畫未來,她則逐漸閉上眼睛。
慢慢地她來到一個萬紫千紅的玫瑰花園,她在其中舞著唱著,耳邊有曼妙的音樂,眼前有個英俊的王子。
她知道這是一場夢,美麗溫存,她安心沉醉,也不怕夢醒時分;因為夢醒了,會有一個更美好的世界在等她呢!
※ ※ ※
八月底中正機場有很多趕著回去上課的留學生,聖平、曉青、天宇、郁青也在其中。他們已分別在六月及七月結婚,一直到天宇的告別演唱會結束,才一起收拾行囊回舊金山,打算開始人生另一波的奮鬥。
送行人集合了三個家庭,十分熱鬧。每個人都不捨,表情是祝福及高興的。唯有秋子仍擔心不已。
對天宇和郁青這一對,她囉唆的是天宇:「現在你是我們汪家的女婿,不再是走唱的,千萬不要再流里流氣。好好學做生意人,多聽郁青的就沒錯了。」
對聖平和曉青,則是不放心曉青:「你現在是先生娘了,不可以再孩子氣。要端莊賢淑,多聽聖平的話,讓他裡上都有面子,才是為人妻之道。」
好不容易入了關,四人才鬆一口氣,天宇馬上戴起墨鏡。
「怕被記者發現!」他說。
「少來,你已經是過氣加退休了,誰要理你?」曉青玩笑地說。
「信不信由你,我現在是『音容宛在』。」天宇說。
「呸!童言無忌,少說不吉利的話。」郁青罵道。
說時遲那時快,有人叫葛天宇的名字,然後鎂光燈一閃。
「葛天王,你還會復出嗎?」記者問。
「不會的!但我會在唱片界再見各位!」天宇做一個勝利v型手勢,陪笑說:「對不起,我要趕搭飛機了!」
上了飛機,郁青就抱怨:「這下我們四個人全上報紙了,一到舊金山,阿嬤罵我們的話一定在錄音機上了。」
曉青也瞪著天宇。
「我們不怕。」聖平說:「記者一定把我們這兩個不相干的人剪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