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她再睜開眼睛時,天已大亮,何永旭已不在身旁,但枕背中仍有他的味道,梳妝台上放著一張字條,時間標明是一點五分,他寫著——
很想留下來,但為顧及你的名譽,只好忍痛離去。
另外,你給了我一生中最珍貴的,謝謝你。
孟茵一下子感到清晨的寒氣,甚至冷到她的骨髓裡。就這樣嗎?名譽、珍貴、給予、謝謝……這些生疏和客氣的字句,就像是收到一份禮物後的謝卡。
在行為上,她雖然三心二意,但她仍保持處女之身,不就表示她在心靈上的忠貞嗎?他怎麼沒有一點感動的樣子呢?
她強迫自己振作起精神,不是說過不要再斤斤計較了嗎?既然要以全心愛他,又何必在迷宮裡上上下下呢?
然而,一整天裡,許多話又莫名其妙地冒了出來。
四年前,何水旭說:「公主是不存在的,我不會再像白癡一樣求你了。」;四年後,何永旭說:「只當情人,不講承諾,不必負責,快快樂樂地狂愛一或……」
現在他們是情人了,那麼,情人之後呢7
☆ ☆ ☆
當晚,何永旭在電話中說,實驗室有急事不能來,便匆匆掛掉,接著第二天,沒一點音訊,孟茵在絕望中只能想著,結局竟來得那麼快?
就在她煩憂地快要崩潰時,近九點時,何永旭卻來了,他一臉的心事重重,幾番欲言又止,令她的心都涼了下來。
彷彿坐不住般,他講了實驗室的緊急狀況,茶喝了一半就要走。在門口,他遞給她一個信封,淡淡的藍色,在走廊的燈光下,好似一抹憂鬱,幾乎是他表情的反射。盂茵接過來,第一個想到的是分手信,所以什麼話都不敢說。
「我走了。」他看著她,表情又多了一份沉重。
關上門,盂茵的手發抖著,腳差點站不住,她好害怕,一直拿不出勇氣拆信,萬一是死亡的判決書呢?
電話倏地大響,她受到驚嚇,整個人不小心撞到小矮櫃。
「喂!孟茵,我是媽媽,你好不好呀?」是惠音由休士頓打電話來。
「我很好。」她整個人仍是僵冷的。
「你的聲音不對,是不是生病了?」惠音耳尖地問。
「沒……沒有。」孟茵強壓住到喉頭的賠咽。
「一個人生活,吃住都要小心,知道嗎?」惠音叮嚀著。
「知道了!」孟茵此刻只想大哭一場,簡短地說:「媽,有什麼事嗎?」
「我和你老爸預訂下星期日的飛機回台灣,先通知你一聲。」惠音又說:「你老爸快待瘋了,既不會照顧小嬰兒,連五歲的孫女也帶不動,可見我以前是把他寵壞了,在家當老太爺,連尿布也沒換過一片。他那老番癲,要不是我們拉著,早就衝回台北去羅!」
「媽,我會去接你們的。」盂茵打斷母親的話說。
「我這次可幫你物色到不少條件很好的單身漢喔!你姐姐還做了一個名單……」惠音在那端仍興致勃勃地說。
「媽,改天再聊,我的洗澡水滿了。」盂茵找借口說。
掛上電話,望著手上巳被她捏皺的藍信封,無論如何,她總要面對現實的!小心翼翼地打開,封袋並未黏合,裡面只有一張紙片,整齊地折成一半。
孟茵心跳加速,沿著折痕翻開,上面是短短的一行鋼筆字——
你願意嫁給我嗎?
孟茵整個人愣住了。天呀!永旭……她竟跑去接電話,還講了那麼久,有十分鐘了吧?他一定以為她又拒絕他了!
她鞋也來不及穿就衝出門,再猛地停住,只見何永旭就站在樓梯口,任由慘淡的燈光照著,一臉的失魂落魄。
「對不起,真對不起!」孟茵語無倫次地說:「我媽打電話來,我說了一會兒,不知道你在等我……她就要回家了,所以……」
「盂茵,你慢慢說。」他顯得有些焦躁,「說清楚些,我已經在這樓梯上下好幾回,再也受不了一點折磨了!」
「你……你真的要娶我?」激動中,她只記得問這一句。
「我像是在開玩笑嗎?」他眉頭深皺著。
這時,電梯燈號亮起,何永旭將六神無主的盂茵帶回公寓,才要開口,她就搶先說:「是因為前天晚上嗎?因為是我的第一次嗎?不!你不需要負責的……」
「老天!你到底要我怎麼做?何永旭一臉深受打擊的樣子,眼眸內滿是重挫,「是不是要我挖出心、挖出肝,你才會說「我願意」三個字?」
若非痛至肺腑,他不會說出這麼沮喪的話來。孟茵的心在滴血,再也不顧一切地抱住他,想做一切他要求的事,只要能止住他的傷痛。
「別生氣,我願意嫁給你!」她紅著眼說。
「真的?」何永旭激動的抓住她的肩,望進她的眼底。
「是的,我願意,但……」她習慣性地多加一個字。
「你這個「但」字,可以是我的致命武器。」他壓抑著說:「有什麼話,你就全部說出來,坦坦白白,再也不許有任何隱瞞,讓人摸不著頭緒,弄得人都要瘋狂了!」
「但……」孟茵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會冒出這個字,倉皇中只說:「你……你向我求婚,為何不直說,偏要用寫的?」
「這也算問題嗎?」他看她認真的表情,歎口氣說:「好吧!我承認我怕透了你又會找一大堆理由拒絕我,我唯一能憑借的是前天晚上,你把第一次給我,想必有某種程度的意義。我雖然說要做情人,但心中娶你的念頭始終未斷,我必須試試我的機會,但又太沒信心,所以只敢用寫的來表達我的心意……」
「你用寫的,害我以為是絕交信,遲遲不敢拆開。」她輕聲說。
「絕交?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他驚訝地說:「你一回來,我就情不自禁的找你,再也捨不得離開你,你還看不出來嗎?」
「但四年前,你卻讓我走了,沒有一通電話,連回頭的餘地都沒有。」她委屈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