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年輕,又有著不錯的容貌,陳校長怕引起麻煩,讓她帶的全是女生班。想說等經過幾年,她的磨練足夠了,才讓她去面對那些血氣方剛的大男生。
不過,一個那麼可愛的女老師,儘管不正面接觸,多少也會引起遐思。一度,余桑琳成為眾男生的偶像,下了課,是不少人口中的話題。
最初,林世駿並沒有在意這些討論,因為他那時正忙著和校外的一個女生小蓉談戀愛。他們同是學校校刊編輯,自我標榜的文藝青年,於是,他努力的寫詩給她,直到他自己都覺得滿紙荒唐做作,才匆匆地結束這段感情。
「你為什麼不再為我寫詩了呢?」看了他分手信的小蓉,在雨中很哀傷的問。
「沒有靈感了呀!」他很瀟灑地說。
當時高二的他,已有過三次戀愛的紀錄。第一次是國二,因為老哥林世驗泡馬子,帶回家後,他們兄弟間號稱她為「嫂子」,而他就順便和嫂子的妹妹湊一對,來個兄弟姐妹的情侶檔。
這拍檔關係,在老哥出國讀書後就自然散掉了。那是一個愛收集明星照片的女孩,滿口談的都是八卦,言語乏味,讓林世駿對她並沒有太多的懷念。
第二次是高一時,他們一票男生約了一票女生去海邊玩,結果錯過回家的火車,在鐵軌上走了一夜。那夜,緊緊偎著林世駿的女生,因為有了「過夜」的感情,所以,對他特別死心塌地,甚至嘴裡到了喊他老公的地步。
過了六個月,他感到厭煩,用了各種分手方式,才恢復自由之身。
然後是小蓉,他和她結束在高二的暑假,並下定決心不再和女生糾纏不清,好好在高三這一年全力衝刺,好考上他理想中的第一志願。
那時候,余桑琳仍是眾多女老師的一個,與他無關,是一棟樓中飄忽的身影。
但就在那年暑假快近尾聲時,他們幾個校刊負責人約好到學校開會。林世駿在蟬鳴嘶嘶中,一一招集人馬,等大家都到了活動組時,他還留在校門口核對名單。
當他走過傳達室時,不經意地瞥見一個女孩背對著他,正站在桌前看報紙。她穿著淡黃色的T恤,淺藍色牛仔褲,直髮及領口,怎麼看都像個高中學生。
林世駿沒有多想,立刻走進去拍拍她的肩說:「喂!校刊的人都到活動室集合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
她一回頭,就讓他歷經了一輩子最尷尬,也最奇怪的時刻。
她,竟是余桑琳!他該敬禮尊稱一聲老師的人,他竟把她當學生般,又拍肩又指揮?!但她這身輕便打扮,又加上剪短的頭髮,乍看之下,真和高中女孩沒有差別。
所以,這怎麼能怪他呢?她穿著平底的布鞋,甚至不及他的肩膀高,他還得低頭看她哩!
而這也是第一次,他與她面對面站得那麼近。那細緻柔滑的肌膚、那小巧完美的五官,皆散發出一種恬靜迷人的魅力。
林世駿向來是個有大將之風的人,自覺老成,連教官主任都可以稱兄道弟,這種誤認的狀況算是小意思,只要哈拉兩聲道歉,就可以解決。
可這一回,他偏偏窘得臉紅脖子粗,一句對不起支吾了老半天仍說不出口;解釋的話,也零零落落沒個頭尾。
「……余老師,我……以為……我弄錯了,以為……」他拚命清嗓門,喉結一上一下的滾動著,已失去平日的好口才。
「沒關係,我知道你認錯人了。」余桑琳微笑地又加一句。「你們是開校刊會議吧?我是今天的值日老師,如果有什麼總是可以來找我。」
「我……我會的。」其實,林世駿根本弄不清楚自己回答了什麼。
好死不死的,他們那天開完會不乖乖回家,偏偏跑去打籃球;打籃球也不專心一點,偏偏他的手臂給摔破了皮,只有像受難戰士般被人攙至傳達室去。
余桑琳仍是那朵溫柔的笑容,很細心地為他清理傷口,並抹上涼涼的藥,囑咐著,「暫時不要碰水,免得傷口不好癒合,會留下難看的疤。」
「我不怕疤!」再次學得尷尬的林世駿大聲說。
事後,他免不了被同學們嘲笑一番,說他故意摔傷自虐,好享受這番「艷福」。
然而,這日,他沒有像往常般和他們來場唇舌之戰,只是滿腦子想著《詩經碩人篇》的那段話,「蟯首蛾眉,巧笑情兮,美目盼兮」,他從不曉得一個女子的溫柔笑語,可以如此美麗,似要釐清天地,又似要顛覆天地。
沒錯!沒錯!美麗的音容笑貌,他從電影、電視上看多了,或閉月羞花、或傾國傾城,但沒有一個像余桑琳那般,真正觸動了他活了十八年來,對於美的感應心情。
也分析不出是什麼道理,他一向自認比同齡的人早熟,從不崇拜偶像,但這次的際遇,就讓他把這嬌小可愛的女老師偷偷放在心上了。
他開始注意余桑琳的每個行蹤,細聽關於她的種種訊息。基本上,除了幾個頑皮男生偶爾會拿她開玩笑外,學生大抵都很敬愛她。
尤其是女生們簡直迷死她了,還公開說:「我們余老師是最美麗的天使!」
天使,只差一對潔白的翅膀!的確,站在一群愛筆愛鬧的高中女孩裡,文靜秀氣的余桑琳看起來真的不比她們大多少。
她大概也自知這個弱點,所以,總穿套裝或洋裝那種與學生有分別的正式服飾。那次暑假值班時的T恤、牛仔褲是個例外,只是,她完全沒料到林世駿會看到,並留下深刻的印象。
當然,偶像歸偶像,總納入可望而不可及的那一類。林世駿青春洋溢的心,最多是拿來當幻想對象,或者化為他寫詩譜歌的謬思女神,過一陣子,崇拜便會逐漸消失。
但老天的安排,總有它不可解及不可違的旨意。
高二開學沒多久後,原本教他們班英文的陶老師車禍意外,需要在醫院躺三個禮拜,於是,只教女生班的余天使,就被迫降到他們這雜亂喧囂的男生大樓來代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