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二十四個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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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她不知道最後幾句他能聽進去多少,但她已經筋疲力竭了,於是,沒等他回答,就逕自離去。

  第二天,他回到學校上課,一切恢復正常。

  桑琳想起那最困難的一次談話,她以貶低自己的形象、醜化扭曲自己的人格極力促使他清醒,這也該算是某種犧牲吧?

  畢竟,要說出自己的缺點,也需要莫大的勇氣。

  林世駿的第四封信飄然寄來,日期是六月十八日。桑琳看完後,如洩了氣的皮球般,人呆了好一會兒。

  她那狠絕的演出和教訓,的確讓他退卻了一些,但依然沒有打消他的念頭。但桑琳不免樂觀地想,潮水不會立刻退去,總要在一次又一次的拍岸,潮聲才會逐漸變小,慢慢的才會退至那遙遠不可聞的地方。

  這是自然界永遠不變的定律吧!

  他終會忘記她的,把這一段當成是青春期中可笑的回憶。

  ☆  ☆  ☆

  林世駿一直沒再打電話來,只是偶爾,桑琳會在學校的一隅,或住家附近別見他的身影,這算是跟蹤嗎?

  他是覺醒了,還是默默的忍受她所給予的打擊和排斥?

  其實,桑琳也不太瞭解自己的心態,與他面對面時,想起他學生的身份,總會有一股不適的感覺,現實裸裎,讓她厭惡這一切,於是,就不擇手段的要驅趕他。

  但不見他時,又有放不下的思念,想他在醫院裡對她的體貼幫助,想他的一腔熱情,將青春愛戀的宣言全傾注在她的身上,為了她,他駁回了所有的師長和朋友,孤立自己,但迎面而來的卻又是她殘忍狠絕的一刀!

  她動心,一直都是動心的!女人對於曾經愛過她的男人,特別是濃烈熱情的、帶著詩意的、含滿憂鬱的,總會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蕩漾在心頭。

  何況,林世駿出眾的外表和才華,不能說世間少有,但至少在她二十四年的生命裡,也不是經常可以碰見。

  被他愛慕著,在她的潛意識中,或許也有不能否認的小小虛榮感吧!

  所以,她甚至夢見他,醒來之後,人在極脆弱的情緒中,竟然會想,陪他一段又如何?既可回了他的幻想,又可讓自己享受被膜拜的快樂。

  將來他成功時,或許她還能名留青史,就如同孫慧芬說的,那也算是另類的不朽方式。

  聯考前夕,他終於打電話來了,但話並不多,開口就問:「如果我大你十歲,你會接受我吧?」

  又是這個問題,桑琳歎口氣回答!「我不知道,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每次聽見你的聲音,我最希望的是你能說:老師,我好了,我終於分清楚真實和幻想,再也不迷戀你了!」

  他不吭聲,她彷彿聽見一聲低笑,然後,他很平靜地說:「今天是我最後一次稱呼你老師,一旦離開學校,我們就再也沒有師生關係了。」

  「林世駿!」她懊惱的叫著,但他卻逕自掛斷線路。

  桑琳呆呆的坐著,再猛地轉頭,看見母親站在那裡。

  「你怎麼還在和他糾纏不清呢?」羅鳳秀皺著眉說。

  她現在對林世駿非常感冒,認為他是人小鬼大、心術不正,竟然追起女老師來,因此還曾在電話中罵過他。

  記得桑琳和林世駿通話,有一次不小心被羅鳳秀偷聽到,她立刻拉開大嗓門說:「你一個做老師的,怎麼能和學生說這種話?什麼愛呀情的,成何體統?」

  桑琳羞得差點要鑽地洞。

  羅鳳秀從此就常常叨念她,深怕她會誤入歧途,有辱了余家門風。

  漸漸地,這些叨念也讓桑琳覺得反感,母親沒有弄清事實,就認定她勾引人的樣子,難道真不是親生,就隔了一層肚皮嗎?

  桑琳不想再將事情弄得更複雜,於是,回答母親說:「沒有糾纏不清,他畢業後,就沒事了。」

  「這樣就好。」羅鳳秀緩和下語氣,「我看,你也快點找個人嫁掉,免得天天和男學生扯東扯西的。不然,就別教高中學生,轉到小學去,既單純又輕鬆,才不會有這種麻煩事。」

  不知怎地,桑琳對這話卻聽不太入耳。

  隔幾日,她回到學校整理成績單,打開辦公桌的抽屜,赫然看見一張白紙條,上面有歪歪斜斜的一行字寫著——

  為人師表者,誘惑學生,殘害民族幼苗,罪大惡極!

  桑琳當場氣得全身發抖,甚至想要嘔吐。

  她一下子把紙條撕碎,不敢再多看一眼!更無法分析是誰的筆跡、是誰有這種惡毒心腸!

  學校裡是有一批極保守的老師,也有一群惡作劇的學生,但到底是誰呢?是誰在暗處訕笑她呢?

  林世駿,你害慘我了啊!我潔身自愛的一生,都因這段話而沾上不可磨滅的污點!

  桑琳死白著臉,如生病般衝出學校大門。好在暑假已經開始,沒有太多人看到這一幕。

  原本聯考後,她還打算在沒有壓力的情況下好好的和林世駿談一談,如今就免了吧!所有的談話都是多此一舉,她根本不願意再見到他!

  殘害民族幼苗?到底是誰殘害誰?

  為了避開林世駿,桑琳不惜花大錢,先是陪母親去游大陸一個月,再和幾個同事去歐洲玩,耗盡整個暑假,讓他找不到她。

  回來時,她接到第五封信,日期是七月二十七日,信中帶著絕望的意味。

  但她不再替他難過,也不再有義務去理會。

  他若被釘十字架,那她呢?就是一個更可憐的陪葬人!

  那封可怕的黑函雖已不存在,但其中的一字一句仍刻印在桑琳的心中,輕輕一碰就痛。她本想辭職轉校,但這一走,不就表示她心虛!讓仇者鼓掌大快?

  於是,開了學後,她又回去當她的英文老師。

  林世駿畢竟還是考上第一志願了,紅榜大大的貼在校門口。

  呂雲說,暑假時他母親回台灣,將他帶到洛杉機去了。

  他終究要向命運投降,那當初又何苦要吹皺一池春水呢?

  桑琳望著那第五封情書,本想丟掉,但又覺得可惜了那篇好文章,於是,她將它裝在一個小盒子裡,就當作是一個紀念吧!畢竟現在肯嘔心瀝血寫情書的男人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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