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林世駿則是相反地臉愈來愈臭。紅粉知己是什麼意思?他看著方安迪引桑琳過來,手還搭在她的肩上,那炮竹像炸到他的心底,他真想當場切掉方安迪的那隻手!
桑琳此刻也看到他,臉白似雪,和黑色小禮服形成強烈的對比。她第一個想法是,阿駿復元了,不再纏白布、插鼻管,又是健健康康的人了,感謝老天!但接著接觸到他的眸子,那怒火及恨意,彷彿他根本不願意在此地遇見她!
「你們兩個以前見過嗎?」習舞蹈,對肢體語言極敏感的紫恩看出不對勁的問。
桑琳緊握雙手,深吸了一口氣說:「我是他的高中老師。」
「高中老師?哇!真看不出來耶!你好年輕,竟有阿駿那麼大的學生,太酷了,」雅芯驚呼地說。
「這好像是一個台灣洗髮精的廣告喔!很久以前的,它的台詞就是『你是我的高中老師嗎?』」卓琍打趣的說。
高中老師?她為什麼要說出來?是存心要畫清界線,將從前的事一筆勾銷,把他推得遠遠嗎?桿世駿的內心吶喊著。
「那麼漂亮的女老師,一定有很多男生迷戀你羅?」紫恩用讚美的眼光看著她問。
「沒有。」桑琳微笑著說,聲音卻在顫抖。
「有,我就是其中一個。」林世駭說,卻說得咬牙切齒。
好氣憤的語調!桑琳抓住椅臂,努力不被擊倒,「不過是一群年輕孩子,大家鬧著玩,時間過後就忘了。」
是鬧著玩嗎?到底是誰忘掉?林世駭忍著心痛回道:「沒錯!人都會長大,回頭一看,覺得高中的自己真是幼稚天真得可笑!」
方安迪這才搞清楚他們之間的話題,很自然的就接口說:「沒錯啦!我以前也迷過幾個女老師,結果去年碰見一個,哇!我的上帝,體重起碼多了三十磅,臉上皺紋一堆,不過十年耶!真讓我懷疑自己的青春期時是不是瞎了眼,竟還幻想和她戀愛,真是可怕!」
「偶像破滅最可歎啦!」雅芯安慰方安迪說。
若再不走,桑琳鐵定會哭出來。所以,阿駿是恥於遇見她,這兩年,他已回到「正常」,所有的癡迷消失,他和她也成為不堪回首的過眼雲煙,剩下的只是一段殘酷的笑語。
桑琳藉口離席,人躲到洗手間去,淚不停地流下來,像決了堤似的。她沒有勇氣再回酒館裡,若再進去一次,她只怕自己會崩潰。
於是,也沒告別,她逕自從後門離開這個令她傷心及難堪之地。
☆ ☆ ☆
桑琳還是沒有出現。
已經好幾天了,林世駿在黃昏時就搭地鐵到「藍星」來,想找桑琳,但每次總是失望而歸。
那日的驚鴻一瞥,使他想起泰戈爾詩中的海鷗及波浪。當年爺爺還在時,她還為他解說。他現在終於明白,海鷗和波浪的相觸,就如人生,是多麼無法預測、捉摸,更是彼此無力去控制的,只憑本能向下衝飛,向上騰躍。
他愛她,就算她胖了三十磅,瞼上有皺紋,他都愛!若是她不理他,他要如波浪,再一次設法抓住她!
終於,他失去耐心,直接找方安迪要地址。
「你要幹什麼?」方安迪頗有戒心的問。
「拜訪老師呀!說不定會開個同學會。」他捺著性子說。
方安迪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說:「你別想追她,她不接受年紀比她小的男生,我就是個實例。」
林世駿總算有一點笑容了,桑琳還是有「原則」的。在心情稍好之下,他友善地說:「你若告訴我住址,我就幫忙你追卓琍。」
「真的?」方安迪的眼睛頓時一亮,「我就喜歡會跳芭蕾的女孩,像紫恩一樣,一言為定喔!」
在一個安靜的週六早晨,林世駿開著車找到那棟雙併公寓,內心志下心不安,不斷回想著當初追桑琳的那股勇氣。
按了門鈴,來開門的竟是呂雲,他吃了一驚,在毫無心理準備下,囁嚅地說:「呂……呂老師,太意外了!」
呂雲倒是很平靜,彷彿昨天才見過他似的,一把抓進他,前後打量說:「你都好了嘛!頭沒破、腳也沒跛,還是一樣英俊瀟灑,難怪那天桑琳會回來哭了一整夜,原來你沒事了,而且,還愈長愈有架式了!」
這顛三例四的話,林世駿只聽進一句,「桑琳哭了?為什麼?」
「還不都是因為你!」呂雲直接說:「她說你長大了、清醒了,對她的迷戀消失了,還以她為恥。喂!你們男人要有點良心呀!當初你追她時,怎麼哭死哭活的,我可清楚得很,現在你不愛她了,至少也要尊師重道一下,別把人家當蟑螂、老鼠來趕。」
「誰說我不愛她?是她不理我,視我為毒蛇猛獸,幾年不聞不問,我……我怎麼可能不愛她?」他急急的辯稱。
糟糕!他的成語用得就比她有程度。她忙說:「把桑琳當毒蛇猛獸的是你的家人,逼迫她要聞、要問都沒辦法!當年你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她有多可憐你知道嗎?她第一天到醫院去就被你母親趕走,然後自己又得了急性肺炎,整個人病懨懨的,還到處打聽你的消息,看了簡直讓人痛心。更慘的是,你媽鬧到學校去,害她顏面丟盡!連工作也沒了,她好好一個『優良教師』被你搞成這樣,她不理你,也是天經地義!」
林世駿呆住了,總算明白杜明峰對他冷淡又欲言又止的原因。原來桑琳是死絕了心,所有的壓力都駝負在她身上,包括屬於他的那一部分……不!是大部分,一切的重擔應該都由他來扛才對啊!
「桑琳還愛我嗎?」他輕聲問。
「她才不敢愛哩!」呂雲冷哼一聲說:「你那老媽,上次為了搶你回去,害你撞車。這次呢?桑琳害怕透了!」
「不!再也不一樣了,這兩年下來,我母親多少瞭解我的心情。」他真摯的說:「我愛桑琳,想娶桑琳的心永遠不變。如果能得到我家人的祝福,我當然很高興,但他們若不諒解,那是他們心理調適的問題,我以前不在乎他們的意見,以後更不會去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