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讓你在小公園等著被謀殺?事實上我真想親手……」猛地止住,說:「月柔,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所以拜託你收起那日本女人逆來順受的賢淑模樣,我會被你搞瘋的。」
月柔乖乖地閉上嘴。
那夜,她睡得極不安穩,夢見她一個人在湖上漂著,無法上岸,又看不清遠方,不知盡頭在何處,在氣急的哭泣中感覺榮軒溫暖的手臂向她圍過來,才漸漸安靜。
※ ※ ※
榮軒沒有再晚歸,也不再提梁嘉敏,月柔知道梁嘉敏已回新加坡了,以什麼心情回去的,她無法猜測。只是榮軒仍和往常一樣,沒有要結束一切的絲毫訊息。
十月中,曉真在家裡為女兒設滿月宴,只請上些親朋好友,榮軒竟要求月柔也去,而仰德與曉真都爽快答應。
雅惠自然是大力反對,和榮軒大吵幾次,甚至拒絕出席。後來礙於面子及尊嚴,只好妥協。
月柔完全不懂榮軒的目的,她已習慣和榮軒出現在公眾場合,但他私人的生活圈仍是禁地,尤其來自赤溪,熟悉鄭沈兩恩怨的人。
「我去,只怕會破壞曉真的仰德的宴會。」月柔說。
「怎麼會?你沒聽曉真說,她歡迎都來不及。」榮軒堅持說。
「你母親……」她遲疑著。
「那種場面,她不會鬧的,你放心。」他說。
滿月宴那日,氣氛比想像中的好。除了雅惠當月柔不存在般,其他人對她都很親切有禮,尤其曉真更殷殷相陪,帶她參觀他們充滿書香味的高雅佈置,深怕她落單。
曉真的女兒剛滿月,臉仍紅咚咚的,眼已睜得很大,四處看人,十分可愛,是大家的重心和焦點。
吃飯時,面對雅惠一張撲克臉,月柔食不下嚥,一收桌,她就有太舒服,一直想著離去的時機和借口。榮軒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就和男人們到書房去談政治、電腦、經濟,留下她一人,面對一干女眷,當盆栽也太礙眼了。
這時,曉真抱著女兒,又適時來拯救她。
「陪我去沖牛奶。」曉真說。
在廚房,月柔幫忙抱孩子,軟軟香香滿懷。她從未接觸那麼小的嬰兒。首次看到小雪時,小雪已是三歲的孩子。月柔一下子失了神,癡望她手中脆弱的小生命,很久才聽見曉真在說話。
「……我現在越來越不懂榮軒了。」曉真說。
「什麼?」月柔不知所以。
「我說他對你,你們在一起快五個月了吧?我懷疑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曉真正要說下去,仰德走進來,她立刻噤口。
「我來抱女兒的。」仰德由月柔手中接過女兒:「我先到書房,待會兒我來喂。」
他走後,曉真似乎忘了方纔的話題,手搖著奶瓶笑著說:「他呀!是標準的『奶爸』!
連我都吃醋了。」
月柔可以看出曉真的快樂滿足是內心發出的,仰德在外在條件上雖不如榮軒醒目,但絕對是個好先生好爸爸,沒有榮軒那些叫人站在危崖邊,不時戰戰兢兢的人性。
她們兩個來到書房,門沒關緊,裡面對話傳來。
「嘿,喜歡孩子,自己生一個,別搶我的。」仰德得意萬分的聲音。
「沒有老婆怎麼生嘛?」榮軒回答。
「你和梁小姐不是好事近了嗎?婚期定在何時?」有人說。
月柔臉一下刷白,她對曉真說:「我看我還是先別進去。」
她也的確沒有辦法,因為她的胃部一陣翻擾,直衝喉間,有想吐的感覺。她匆匆來到廁所,裡頭一股白花研磨的香味令她反胃得厲害,一彎腰,一整日進的食物全吐出,吐得她肝腸寸斷。
她覺得自己蒼白得像鬼,在冷冷的世間飄著,無望又無助。她花一段時間才打理好自己,一開門赫然看見雅惠,她似乎等在那兒好一會兒了。
「我一直想找你談談。」雅惠的態度沒有剛才的凌厲:「但只要我一找你,就有人報告。
現在正是機會,我長話短說。」
月柔虛弱地靠著牆,忍住昏眩的感覺。
「我知道你和榮軒有協議,為了保住沈家,你不惜出賣自己。」雅惠繼續說:「現在我也給你一個協議,只要你離開榮軒,我保證盛南不再動沈家一分一毫,過去的恩怨就此完全結束,我這條件是不是更好呢?」
月柔眨眨眼,她是不是聽錯了?
「我說的是真的。」雅惠又說:「我也想通了,如今我只要榮軒幸福快樂就好,我們都被仇恨拖太久了……」
「媽,夠了。」榮軒不知何時出現,也不知聽了多少,他逕自接著月柔說:「我們走吧。」
月柔如獲大赦,和眾人告辭後,她幾乎沒剩下什麼精力,一上車便癱軟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你還好嗎?是不是又胃痛了?」他擔心地問。
「沒事。」她輕輕說。
車行一段路,他又說話:「我母親的提議讓你心動了,對不對?但你很清楚盛南的運作權在誰手上,我的協議才有效,除非我改變主意,你不准離開我。」
「榮軒。」她睜開眼睛說:「連你母親都能為了你的幸福,摒棄仇恨和成見,為什麼你不入掉一切,讓大家都平靜呢?」
榮軒的回答是加速馬力,車子像箭般衝出去。為了行車安全,她不敢再提。連雅惠都從丈夫女兒的死亡中解脫出來,為何榮軒還執迷不悟呢?月柔也愈來愈不懂了,復仇會成為除不去的毒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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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柔發現自己懷孕了!
從曉真那裡回來後,她的嘔吐日日加劇,整日疲倦無力,情緒糟透了。她去看醫生,醫生一眼就斷定她懷孕了,一驗的結果竟有兩個月了,她頓時腦袋一轟,幾乎昏厥。
怎麼可能?榮軒一向都有預防措施,只除了有幾次,兩人一時忘情……但總不會那麼巧、那麼倒霉吧?這種事又發生在她身上,天呀!她該怎麼辦?
茫然走在街上,她覺得她荒謬,這孩子不該來的,他根本沒有生存的空間。老天又開玩笑嗎?如今只有兩條路擺在眼前。拿掉他?不!她不能再殺死自己的孩子,上次她已無意當了一次兇手,總不能再為翔太添一個嬰靈弟弟或妹妹吧?那是天理都不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