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君無法置信的睜大眸子,「我為什麼要跟著你們?我要往東,又不往南,而且,我還有姨婆,我得去找他們,你沒理由限制我的行動,我又不欠你任何東西!」 張潛早就對這年輕姑娘的來歷很有興趣,聽到他們的爭執,忍不住問:「她欠你什麼嗎?」 「一條命!」張寅青鐵著臉說。 「你或許救過我,但不能囚禁我!」攸君向著其他人說:「你們都可以作證,他說會讓我走的!」 「是不是這樣呢?」張潛問著林傑。 「是這樣。」林傑點點頭,「老大在石陂救了吳姑娘,希望她留下來幫忙,事成後就各走各的。」 「既然如此,好有什麼好吵的?」張潛以長者的姿態說:「吳姑娘,謝謝你伸出援手,你要往東,我們也不留你了。」 「可是她一個人……」張寅青急急地說。 「我姨婆就在前頭等我,我不會一個人的。」攸君說完,取回自己的東西和串鈴子,簡短告辭,便匆匆往小鎮走去,深怕張寅青會出來阻擋她。 好在有個張潛是講道理的!
眼看他的「包袱」一步步走遠,張寅青頓時有一種心頭肉被刨去的感覺,以及三個字——不甘心!他不甘心對她一無所知、不甘心她飄然遠去,更不甘心一場邂逅,從此再也見不到她!
但不甘心又能如何呢?天下女人如此多,她毫無特別之處,再美、再神秘,也輪不到他割捨不下的牽念著,他可是一向富有薄倖之名的張寅青呢!
張寅青強忍著沉重的情緒,分頭指揮找渡舟、找宿處,忙了好一陣子,見日落江面,彩霞都不再瑰麗,夜幕如一塊陰影般掩住他的心頭,突然,一股極強烈的預感衝擊著他——那個攸君……甚至過不了今晚!
不行!他不能放她一個人行走茫茫的江湖! 「林傑、阿官!」張寅青拉住正在準備食物的兩人說:「從這兒到浙江的路線,你們都熟吧?」 「當然熟呀!」林傑想也沒想的回答。 「那張先生就麻煩你們了,我不打算和你們同行。」張寅青說出自己的決定。 「為什麼?你要去哪裡?」張潛問。 「我……」張寅青本想扯個謊,但又不符合他對朋友坦蕩的個性,只好說:「我看,我最好去探探吳姑娘的情況,或許她找不到她姨婆,需要幫忙什麼的。」 「嘿!你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好心腸呀?」李武東調侃地道。 阿官接著開口,「老大,你這樣中途開溜,小心挨師父和幫主的訓,到時搞不好還會以幫規處置……」 「我心意已決。」張寅青打斷他,把該交代的事情說清楚後,便火燒屁股似的往鎮內而去。 他說走就走,衝動得像支沖天炮,這邊張潛皺起眉說:「寅青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從沒見他這個樣子過。」 「他被那位吳姑娘迷住啦!」李武東說:「大概是我們有任務在身,太久沒逛妓院羅!」 「吳姑娘可是大家閨秀,不比那些青樓女子。」林傑說。 「所以我才說他病情嚴重呀!」李武東笑嘻嘻地說:「咱們張小祖總算也有逢桃花劫的一天,從第一晚開始,我就知道他捨不得那姑娘啦!」 林傑打一下他的頭,「你回總幫後,可不能亂說話,小心你的嘴!」 他們的心都悶悶的,不時望著大路,希望奇跡出現,張寅青能迷途知返,再度回到他們的隊伍中。
攸君知道自己髒,由裡到外都不像平常的人,所以,客棧的人一見到她,便揮著手驅趕,但她能到哪裡去清洗乾淨呢? 第一次嘗到當下層人的滋味,幾天不到,便已嘗盡人情冷暖,受挫的感覺一點一點的噬去她的意志,若她找不到姨婆,也走不到蘇州,該怎麼辦?
她腦海裡一直想著張寅青,或許她該跟他……不!攸君立刻甩掉這個念頭,他那人太危險,總令她憶起阿瑪和哥哥,像在天子腳下仍為所欲為的那種任性人,最後連命都在倉皇中丟失。
夕陽一寸寸的轉暗,攸君來到河邊,決心要將自己洗淨,但望著腥臭又潮濕的水,怎麼也下不了手。 旁邊有個婦人,披頭散髮的看不出年紀,衣服殘破到腿和手臂都露了出來。在幾聲微弱的啼哭後,攸君才發現她身後背著一個小貓兒似的嬰孩。 「苦呀!」婦人對著大河說:「戰沒打完,洪水就來,孩子不是死,就是賣,連丈夫也丟下我,只剩這小命根子,我能撐到什麼時候呢?」 婦人的手上拿著幾個發黑的饅頭,讓攸君的肚子又餓了起來。以她現在這種模樣,有錢都買不到東西,只能乞討,但這她死也做不到的! 「姑娘就只有一個人嗎?」婦人好心地問。 攸君點點頭。 「這河邊又黑又冷,你可以跟我一塊兒,我們在廟前有個小帳篷,大家湊合著。」婦人又說。 攸君本不願意,但又走投無路,既然是一身的乞丐裝,那待在乞丐群裡應該會比較安全吧?
但一到廟前,攸君馬上就後悔了。這些乞丐比山寨中的還慘,所謂的帳篷,都是用破衣搭的,有人半死地躺在那裡,有人全身水腫的任蟲蟻爬……她走了幾步,便忍不住想吐。
遠遠地有人悲涼的唱著,「朝亦不得棲,暮亦不得棲,黃昏空巷風露淒。富豪大屋牢雙扉,暫從簷下相為依。無端猛而深濺泥,男方悲嚎女哀啼……」 或許河邊還好一點!攸君正要退出,婦人就把嬰兒交給她說:「你替我照顧一下。」 軟綿綿的東西交到攸君的手上後,就見那婦人走進帳篷,一個男人撲上去。 攸君從小到大哪看過這景象?不要說窮、髒、亂,還有男女間如動物般的交媾……猛地,有人拉住她,嬰兒落到地上,哭得驚天動地,她也尖叫起來。 「要不要雞腿?我有雞腿喔!」一個粗壯的男人硬是要親她說:「乖乖伺候大爺吧!」 「不!」攸君使盡吃奶的力氣推工他,得空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