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媽,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一切以攸君的幸福著想,她有權決定自己的去留。」征豪亦曲膝懇求,深怕會節外生枝,又惹出麻煩。
「攸君呀!你可知道,征豪為了成全你,要抗旨不行婚禮,被皇上流放到酷寒的北大荒呀!」建寧長公主忍不住悲從中來。
「不!不是流放,而是有重要的任務,和抗旨沒有關係。」征豪連忙解釋。
「征豪……」攸君急急地看著他,滿眼的詢問之意。
「攸君,你若連這些事都要掛在心上,又如何能走得瀟灑自在?你儘管向前看,所有的苦難終究是過去了!」這是征豪的肺腑之言,他突然希望這一刻快點結束,他也能毫無眷戀地走自己的路。
張寅青溫柔的為攸君拭著淚說:「公主,你放心,這不是永遠的分離,我每年都會帶攸君回京城來看你的。」
「張寅青,你既要娶我女兒,還左一句、右一句的公主,豈不是太沒誠意了?」建寧長公主正色說。
張寅青一愣,攸君推推他,他才如大夢初醒般很生澀地喚道:「哦!額娘,請受小婿一拜。」
他叩了幾個頭,攸君悲喜交集,忍不住說:「額娘,你孤身在此,何不和我們去江 南呢?」
「江南不是我的家。」建寧長公主搖搖頭,「我是懦弱可恨,沒能保住丈夫及兒子,無法斷絕公主的身份,但至少我可以守在公主府,守著你阿瑪及阿哥的魂魄,直到死亡的那一日,這也算是我的懲罰及懺悔吧!攸君,你原諒額娘了嗎?」
「額娘,我從來沒怪你,從來沒有……」攸君又哭了。
「可憐你這麼走,連個嫁妝都沒有!這是我臨時湊出的一點首飾,先帶在身上,以後我會再派人將屬於你的東西送到南方去,至少也是風風光光的。」建寧長公主牽起攸君的手,把沉甸甸的箱囊交給她。
「額娘……」攸君早已泣不成聲。
「趁我還沒改變心意時,快定吧!唉!這黑夜可真長,天老是不亮,我都快受不住了。」建寧長公主喃喃說著,又慢慢走回黑暗的長廊裡,走進她解脫不了的悲劇中。
「走吧!我在外面備有兩匹馬,也會派人送你們過西直門,一路可以平安的到通州。」征豪簡單地說。
「征豪,謝謝你。」攸君柔腸百結,盡在不言中。
「謝謝你的成全之意,張某永誌難忘!」張寅青豪氣的抱拳說。
石井的後門外,真的停著兩匹馬、攸君上馬時,回頭看一眼,見征豪並沒有跟出來,一片漆黑中,只有公主府的樓台飛宇映在微微的月光下。
七年前,她曾離開公主府,七年後,她再度告別,只是從前的她,不知為何走,也不知去何處;而現在的她,很清楚自己留下什麼,也清楚自己要追尋什麼。
再見了,額娘;再見了,征豪;再見了,童年……
第九章
絕情
紅樓晚歸,看乏柳昏花冥。
應們樓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愁損翠黛只娥,日日書闌獨恁。
——晚達祖。只只燕
康熙二十二年冬。今年的雪似乎來得特別早,而且一降雪,就陡然地天寒地凍,把一些秋末還未凋凌的樹葉凍結在枝頭上,孤伶伶地像一朵朵白色的 花。
清王府內家大人多,很快的在窗欞上糊著一層又一層的厚紙,屋內燒著大盆大盆的火來驅除寒意。入夜了,北風更是呼嘯地吹,擾得芮羽無法入眠。她起身,披上斗篷,來到廂房外的隔間內去看睡了的蘋兒。蘋兒今年十七,明年春天便要出閣,偶爾還像個小女孩般吵著要到金闕軒來睡,尤其是在岱麟出門的時侯。
「哦!福晉,有何吩咐?」歇在低炕上的嬤嬤一看見她,忙起身問。
「沒什麼,你睡下吧!」芮羽說。
她輕撫蘋兒如桃花股細緻的臉蛋,想想自己在這年齡時,己隻身到江寧去找大哥顧端宇,才有遇見岱麟之事;而阿絢,也於大一歲的十八,在江南經歷一番生死後,有了和顧端宇的一段奇緣。
但如今蘋兒怎麼看,都像個大孩子而己,居然就已經要做人家的妻子了,或許很快的就會當母親,這一切……都快得教人不太敢相信。
今夜,岱麟趕著到關隘去接洵豪,這一向較不經心的兒子,在蒙古習藝時,竟娶了蒙古格格,年初得一子,讓她和岱麟當上了祖父母。
人生真是如夢一場呀!
反而是一直較乖巧貼心的征豪,變成最令人操心的一個。在去年開春後,征豪就和幾個統領遠赴黑龍江,那地方草木不生,到處都是危險,加上羅剎人極為兇猛殘暴,芮羽無一日不替他擔憂。他都二十四歲的人了,照說早該娶妻生子,哪知道他那麼死心眼呢?芮羽並沒有怪攸君,因為她明白愛情之事,冷暖唯有自知,怎麼也勉強不來。只是有時,她會覺得遺憾,遺憾在九年前有預感公主府會出事,竟沒有為征豪留住小攸君; 她也遺憾自己教養出征豪擁有一顆善良柔軟的心,告訴他世上有如父母間單純唯一的愛情,讓他無法從完美的憧憬中自拔出來。今年的冬天他可好?而她能做的,就只有不斷地縫製冬衣過去,另加一封封催促歸來的信。芮羽走回大套間,坐在爐火旁,想再給征豪寫一封信。呵熱了筆墨,歪在塌上心想,該說的都說了,一遍又一遍,不過是慈母的心罷了!恍惚中,鼻間有薰花的香氣,她微微睜開眼,竟看見俊秀的征豪坐在面前,身穿貂皮衣帽,正笑著替她磨著墨、暖著筆。天!是征豪回來了!可是岱麟接的不是洵豪嗎?怎麼會換了征豪?
是不是他們瞞著她,想給她一個驚喜?
「征豪,我的兒,你回來了?」芮羽欣喜的伸出手說。
「額娘,你好不好?」征豪說。
「我很好,只是想你們兄弟想得厲害,尤其是你。」芮羽高興地說:「你回來後,就不會走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