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真理卻救不了你!」帶頭者說,一記長鞭揮下,尼爾弓起背,自牙縫中送出痛苦的哀嚎。
「尼爾!」瑪蓮跌撞到丈夫身上,失聲哭著。
「別哭,我們沒有錯!未來會遭天譴的是陷害我們的歐澤家族,他們會下燃燒的地獄!」尼爾費盡力氣的罵著。
「找死!」隨著怒吼聲,又是皮開肉綻的一鞭。
同時,懼怕的莉琪大哭出來,引得所有的人往二樓看。
「哈!我們差點忘了那兩個小女巫!」帶頭者直指著她們叫道:「斬草要除根!夏貝諾家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否則將來會下更惡毒的詛咒!」
「不--」瑪蓮瘋狂的喊著,「別殺我的寶貝,她們是無辜的--她們只是孩子,放了她們呀……」
維薇的腳突然能飛了!她抓起妹妹,隨著費羅姆姆走向育嬰房的密道,它可以通到森林旁的小湖,湖邊永遠有一條船等著。
一切都快得如馬在飛馳。跌倒,爬起;流血,擦乾;欲哭,無淚。她們來不及看清方向,只憑著本能逃亡。
她們鑽出密道,天是如此黑,頭上的星月像是冷冽刺人的冰。維薇轉頭看,她們竟離農莊這樣近,萬火集中的院子,亮如白晝。她看到被丟進火裡焚燬的書,失去意識的父親,而母親一頭柔細的黑髮破人揪著,一把把掉落……
「維薇,快走!」費羅姆姆低吼道。
不!不!她不能就這麼丟下爸媽,媽媽陪爸爸,她要去陪他們!
費羅姆姆邊抱著莉琪往湖岸跑,邊催著後面的維薇。夜好暗好暗,維薇的心好痛好痛,她竟分不出自己是在往前走,抑是向後退。
媽媽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火更艷紅了,維薇想到他們曾有的快樂。莉琪蘋果般的雙頰,媽媽玫瑰花的香味,爸爸講真理時眼中的光芒……一切都消失了。
森林中出現了火把,疊亂的腳步,搜尋的刺刀。維薇把臉埋在來不及繫緊的黑外套,鼻間是熟悉的薰衣草香。
她完全孤獨了!惡徒就在四周……她突然想起波斯人的那首詩,在時間及空間中迷失,她恍惚有些明白了。
她就要死了嗎?有翅膀的天使在等她嗎?
可憐的莉琪,世界只剩她一個人,要怎麼長大呢?
「媽媽,媽媽……」維薇在心底無助地哭著。
火把愈來愈近,腳步愈來愈近……
另一邊的費羅姆姆一直往湖岸沖,她假設維薇會跟在身後,這種時候她也無暇細思,只因她一生中從未經歷過如此可怕的夜!
等她登上小船,安頓好莉琪,才驚恐地發現,維薇並沒有跟上來!
「維薇!」費羅姆姆的聲音顫抖而扭曲,「維薇,你在哪裡?」
「我要維薇!」莉琪又開始哭。
費羅姆姆下船尋找,濃黑的森林中,她只能像失去視力的飛蛾般,亂衝亂撞,直到看到迅速而來的火光。
本能讓她不去想維薇會有的遭遇,因為眼前還有莉琪,天地不應中,她只能救一個算一個了!
邪惡的黑水,詭異的五星連線,如鬼嚎的蟲鳴,一切都充滿著不確定,而在這不確定中,船划向湖心。
「我要維薇!」莉琪抽噎著。
「噓!她等一下就來。」費羅姆姆說,心中念著「阿門」。
月太亮,星太明,每一分每一秒,彷彿都會被惡徒抓到。費羅姆姆拚命地划著槳,狂亂地低聲禱告。
船順水而流,遠遠的,火把恍如野獸的眼睛,它們吃了爸爸、媽媽和姊姊嗎?
莉琪又哭了,但費羅姆姆並沒有聽見。
對莉琪而言,這個夜是永遠的夢魘,也是在這個時候,她學會了無聲的哭泣。
※※※
從北方山丘地的阿帕基城,走到平地靠海的塞提城,費羅姆姆牽著莉琪,足足花了五天才到達。
最初,她們躲躲閃閃,依著最偏僻的路線逃難。後來實在是飢寒交迫,才混入一堆向南行的遊民中,他們有旅人、乞丐、朝聖者、賣藝人。她們不言不語,一身骯髒,像一對相依為命的可憐母女,儘管不會有人對她們感興趣,但她們仍害怕得猶如驚弓之鳥。
她們在一個黃昏抵達塞提城,第一眼便是滿天的紅霞及飛翔的海鳥。這麼多日來,莉琪初次忘卻自己的悲傷,打開童稚的心,欣賞這地中海沿岸的美麗港口。
「如果維薇在就好了。」莉琪難過地說:「還有爸爸,媽媽……」
費羅姆姆已疲憊得看不見風景,她急急走上石板大街,鵝卵石小路,不規則的台階,來到擁有城裡最高尖塔的聖母教堂。
莉琪跟得很吃力,卻十分乖巧。她的紅蘋果臉已變得蒼白削瘦,淺褐色的長髮糾結在一塊兒,紫羅蘭的眸子蒙上一層暗灰,像霜凍過的石子,盛載著不屈於八歲孩子的沉重神情。
「你先站在這裡,我去找馬修神父。」費羅姆姆將她安置在幾叢葛籐中,再去敲邊門。
莉琪知道馬修神父,他是爸爸巴黎大學的同學,也是神秘閣樓的常客,常逗她們姊妹開心,還做過幾個牽線的木偶,演一些好笑的故事。
那些木偶還在育嬰室的衣櫃頂,是不是永遠看不到了?
她擦掉落下的淚,努力聽台階的另一端正在交談的聲音。
沒多久,一個穿黑袍戴十字架的男人走過來,他高高瘦瘦的,頭頂禿空,圍一圈黑髮,正是莉琪所熟悉的馬修神父。
馬修看到這裹著小白巾,眼中噙淚的小女孩,忍不住蹲在她面前說:「不要怕,上帝會保佑你。」
「上帝還在嗎?」莉琪細聲地問。
馬修愣了一下才說:「你對它有信心,它就存在。」
「維薇說,人都不見了,怎麼會有上帝?」莉琪想著,又哭了出來,「我要維薇、爸爸和媽媽,你能找到他們嗎?」
馬修面色凝重,眼底有淚光,最後才說:「會的,我會找到他們,上帝將會助我一臂之力。」
那晚,她們睡在教堂後修道院的客室裡,床上的被很潔白,草墊很乾淨,讓她們終於有個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