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石心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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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頁

 

  住某層樓,在她童年的心裡,曾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徵。

  這一切都該「感謝」岳海粟。

  她不懂他為什麼要假裝成工人出現,不懂他為什麼要說自己很潦倒;而後他指控她和葉盛年有曖昧關係,威脅著要她離職,結果反而讓她陞遷到總公司,又免費讓她們住進這棟新穎的公寓。

  他實在有太多太多自相矛盾之處,但斐兒從不想去瞭解。在成長的過程中,她發現去分析每個人或每件事的動機,是很傷神又徒勞無功的事,現在,她必須將全副的精力,應付著活到下一個天明的日子。

  既然他要給,又沒有言明附帶條件,只有傻瓜才會拒絕。

  這種想法已經跟隨斐兒許多年,她一生下來,就有一種被命運虧待的感覺,沒有正常的家庭和健康的身心,因此,她養成了迫不得已的自私,拿她所能拿的,沒有道德上的包袱,更沒有感情上的猶豫。

  她不在乎別人說她冷酷無情、沒心沒肝、缺乏人性或寡廉鮮恥,尤其那些「別人」,是來自不曾凍餓過的富有階級,她更是只覺得可笑。

  社會就是如此,天天大魚大肉的人,連窮人有根骨頭啃也見不得。分了「偉岳」的股票和紅利又如何?

  再多個十倍也弄不垮海粟,他吝嗇個什麼勁?

  那無聊的「制度」,不過是使富人更富,窮人更窮罷了。

  「斐兒,你該上班了!」芝秀在身後喊著。

  「我現在換了工作,五分鐘就到公司,不必那麼早出門。」斐兒走進客廳說。

  左面的牆放著一牌矮櫃,上面全擺著觀音菩薩的像,芝秀一爐一爐地拜,可以忙碌一整個早上。

  「這房子真乾淨。」芝秀一輩子沒住過這麼好的處所,臉色也一下子亮了起來,「我說的不但是環境,還有冥冥中看不到的。我看你近來半夜驚醒的次數減少,大概是新居陽氣重,陰鬼進不來的緣故。」

  「你會數我驚醒的次數,表示你還在失眠。」斐兒淡淡的說。

  「我還想抓鬼哩!」芝秀說。

  斐兒在心裡歎一口氣。自從父親死後,她們母女間有很多角色對調,比如,以前是芝秀照顧她,後來是她照顧芝秀;又如,以前是她抓鬼,現在輪到芝秀與鬼交涉。

  要養家的人,總是要比較實際,她在逐漸成長中變得更堅強,芝秀則在逐漸衰老下更脆弱。

  「這麼風光的房子,應該請親友來看看,表示我芝秀並沒有『衰』到底。」芝秀再一次欣賞著四周的擺設說。

  「我們還有親友呀?」斐兒嘲笑地問。

  「廢話,我又不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芝秀說著,眼中的神情又恢復黯淡,「不過,三十年了,各自分散,可能也找不到人了。」

  斐兒對母親的回憶及找人並沒有興趣,她看著鐘,迅速地把老花眼鏡、書報及手工藝品準備齊全,好讓母親能打發這漫長的一天。

  芝秀念了幾聲經,像想起什麼似的回頭說:「哦!今天醫院的廖小姐會來探訪,果汁好像沒有了,我待會兒去買。」

  不!我去買!這兒你人生地不熟的,少下樓為妙,否則又惹麻煩。」斐兒像哄小孩般的說。

  她拿起皮包,正要出門,芝秀又說話了,「小心外頭的那些男人呀!他們全都可惡透頂,總是要讓你等,等到蝕髓化骨,連在你身邊多守一天都不甘心。所以,不要理他們,你現在年輕漂亮,一旦沾上他們,馬上會腐化摧朽得比什麼都快……」

  斐兒不等母親說完,就把門關上,走到電梯處。

  芝秀就是這點顛三倒四的,她住在療養院時,就有一點精神分裂的傾向,但這幾年,除了前一陣子的中風外,並沒有什麼大礙。

  醫院的廖小姐是做心理疾病追蹤的,原本健保早就停止了,但斐兒自己付費,讓她繼續來。

  買了果汁,上下跑一趟,去公司就有些遲了。

  她穿梭在人群中,加快腳程,她雖乖張得不近情理,但對職責之事,卻從不馬虎,就像對母親及每一份工作一樣,她也不知道這是遺傳到誰,但絕非來自她對生活無能的親生父母。

  她正等著紅燈要過馬路時,一輛紅色的轎車停在她面前,她日前的頂頭上司陳泰欽探出頭說:「蘭小姐,上車吧!」

  這種「巧合」並不是第一次了,以直覺過日子的斐兒,才跟他工作幾天,就知道他對自己有好感。

  「又要麻煩你了。」她朝他頷首,很端莊地坐上車。

  陳泰欽立刻漾出一臉笑,露出整齊的白牙,像個健康的大男孩,單純而沒有心機。

  斐兒從不刻意做什麼,但她的冷淡及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就會自動吸引上些浪漫多情,比較沒有戀愛經驗的男人;而當他們表現出滿腔的熱情時,她也不會拒絕,反正她只會獲得,而沒有損失。等到事情決要失去控制時,自然會有人來阻止,那些護子心切的父母,都不希望有個壞女人來當媳婦。

  至於她,得了一些好處,便會「放掉」那些男人。

  陳泰欽很可能是她下一個獵物,見他正不知死活地高談闊論著,眼中充滿著仰慕和愉悅,她不禁在心裡暗自冷笑。

  她可是連一根手指都沒動,全是他們自己跑來的,能怪誰呢?

  * * *

  海粟是昨晚搭機回台灣的,因為時差,他一夜未眠,天未亮,就在台北靜寂的街頭晨跑,眼裡迎著的是燦爛的朝陽,內心卻是滿佈令人心浮氣躁的煩悶。

  都是蘭斐兒惹的禍!當初他就不該有那一念之仁,讓她又在自己的方圓五百里之內出沒,弄得他的日子頻頻生波。

  就光是把她調進總公司一事,便費了他一番功夫。

  首先,他就必須說服葉盛年,從婆婆媽媽的家庭幸福危機,到事關重大的桃園工地問題,海粟是黑臉白臉交替,才讓這姻親兼結拜兄弟的三姐夫啞口無言,不得不接受他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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