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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5 頁

 

  「嗯。」珣美點點頭說:「我一直都不太贊成家父的所作所為,這也是我決定離開家的原因之一。我只請唐老師送我到上海,絕對不會妨礙你們的工作。」

  「你到了上海之後呢?」秦鴻鈞繼續問。

  「我會自求獨立,就不會再打擾唐老師了。」珣美很乖巧地說。

  「獨立?你一個女孩家,上海又是個花花世界,要謀生恐怕不容易。」秦鴻鈞說。

  「我相信只要肯努力,一定活得下去。」她說。

  「你倒是個很有主見,很與眾不同的女孩子。」鴻鈞摸摸短鬚,略帶笑意地說。

  當晚,珣美飽餐一頓,就睡在中藥鋪的樓上。總算能換上乾淨衣裳,能躺在香暖的枕被裡,真是有如人間天堂。

  鎮街燈滅,黑漆漆一片時,秦鴻鈞師徒三人仍在密談。

  「你確定段家那丫頭,不會暗中破壞我們的計劃嗎?」秦鴻鈞再次問。

  「珣美?不可能的!她只是個天真單純的富家千金,最多課堂上作個怪,回家發一頓脾氣,能做什麼呢?」季襄不假思索地說。

  「我可不敢那麼篤定。」鴻鈞說:「那女孩子相當精明厲害,人很機靈又口齒伶俐。我看你還是謹慎一點,到了上海就打發她,免得節外生枝。」

  季襄尚未回答,秦宗天就搶先說:「我同意師父的話,光是她能說動師兄帶她走,就已經很不簡單了。」

  「她不小心識破我的身份,又得知蘊明大姊和我們有關係,在那節骨眼上,我不帶她離開富塘鎮,行嗎?」季襄辯解說。

  「是呀!現在蘊明一心都在教育大業上,我們不能把她扯入是非圈中。」秦鴻鈞點點頭說。

  「師父,您放心,段珣美的事,我會處理好的。」季襄很有自信地說。

  「那就好。」秦鴻鈞說:「我們花了幾個月,終於知道東南這一條線的幕後大老闆是曾世虎,你想好怎麼做了嗎?錢方面夠用嗎?」

  「報社那裡的人已經在收集相關資料,很快會有眉目。至於錢,我們會盡量籌措。」

  季襄報告說。

  「那我就把上海的指揮權交給你了。」秦鴻鈞說;「過兩天,我們會到南方去見大元帥,順便用你的線索,揪出香港的軍火供貨商。」

  「我們還會在嶺南耽擱一陣子,尋找一些藥材。」秦宗天加一句說。

  「你真是對草藥入了迷,再過幾年,你大概可以學李時珍,編個新「本草綱目」了。」季襄取笑師弟。

  「比起你跋山涉水探勘礦物的那股狂熱,我還差遠了。」秦宗天也調侃回去。

  「可惜中國美麗的河山,豐富的資源,都被那些殘暴的軍閥分據蹂躪著。統一真是一條漫長又艱辛的路。」季襄若有所感地說。

  「就像黎明以前的黑暗。」秦鴻鈞說:「我年紀大了,或許見不到統一的那一日。

  但你們年輕人還有希望,中國的未來,就靠你們了。」

  三個男人感時憂國,正慷慨激昂發抒己見時,絕沒有想到珣美輕手輕腳地躲在門外偷聽。

  她最初的目的,不過是想更瞭解季襄的底細而已。現在聽來,他不是單純只為復仇或厭惡好商的暗殺者,而是懷著極偉大理想的愛國志士。

  她沒有看錯他,他果真是個英雄人物!

  舉目望去,入眼的皆是濁人,她若要一展填海補天之鴻志,讓自己的生命如星辰之燦爛,如春花之姣美,不跟著季襄,又要跟誰呢?

  到了上海,要打發她,可沒有那麼簡單呢!

  ***

  珣美本來以為,到了南京搭上火車,就不用再受奔波勞頓之苦,一路可以舒舒服服地到上海。

  然而沒想到,所謂的搭火車,竟是搭運黑煤及木材的貨車。

  「只有這樣,才能逃過你父親和馬家的搜索。」季襄只丟給她這個理由。

  她坐在巔簸不堪的車廂中,寒風不斷從細縫鑽入,像一條冰冷噬人的蛇。而且她還要忍受嗆人的異味、沉悶的空氣,若不是一臉穩如泰山的季襄,她真會撐不下去。

  總比在雪地裡跋涉好,總比被父親抓回去好,珣美不時鼓勵著自己。

  因為列車的停停走走,他們在車廂內待了兩個夜。在黑晤中,原來各睡各的,但有時太冷了,會本能地靠在一起;天光透進時,誰先驚醒,就會自動移開。

  在此非常時期,沒有人會去拘泥一些小節上的問題。

  白天,他不是探附近情況,就是沉思。珣美知道他要操煩很多事,也不招惹他,就獨自坐在角落裡,想著如何留在他的身邊。

  有時他反而會納悶地問:「你怎麼那麼安靜?是啞了,還是病了?」

  珣美看著他的黑臉,想自己一定也好不到哪裡去,目前還是少開口為妙,否則會吃進一堆煤屑渣,人就由裡黑到外了。

  隨著時間的迫近,感覺快到上海了。趁著有晴朗的陽光照進,季襄又心情頗佳的樣子,珣美試探地說:「我知道你們是為南方軍政府做事的,我能加入你們嗎?」

  「什麼?」季襄瞪大眼,彷彿見著鬼般說:「你又偷聽我們談話了?」

  「是又如何?誰叫你們不防著我?」珣美不讓自己心虛說:「讓我參加好不好?我很崇拜吳校長,受到她的感召,一直想為中國做些什麼……」

  「但你是段允昌的女兒。」他打斷她的話。

  「段允昌的女兒又怎麼樣?難道我就不能愛國救國嗎?拜託你不要老拿我的出身來評論我。如果我像我父親,也就不會辛苦地逃家了!」她有些生氣地說。

  「你……你一個千金小姐,能做什麼呢?我們的工作十分危險,可不是一般玩耍的兒戲,你要弄清楚!」他耐煩地說。

  「我會學,絕不會壞了你們的事。」珣美十分熱切:「瞧,我還有錢,是我母親積存的首飾,我全部捐出,也算我為父親贖一部分的罪過。」

  她說著,便解下月牙薔薇的荷包,將裡頭的金飾倒出,黃澄澄地,映在陽光中,顯現出一筆不小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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