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敢狡辯?」秦鴻鈞這回氣得連鬍子都翹起來了,大罵:「我要你革命,是男兒志在四五,一心為國為民,但你卻革到女人身上去了!若你還執迷不悟,不過是商紂、夫差、吳三桂之流的裙下人物,使叫眾人嘲笑而已!」
「你們不要再吵了!」湘文再也無法承受這些侮謾叫罵,她跨前一步,難過地說:「秦師父,一切都是我的錯。宗天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都是我害他的。」
「是的,你害他,而且會很慘很慘。」秦鴻鈞把目光轉向她說:「你很清楚夏家和盧督軍的關係,現在事情已驚動到大帥府。巧中之巧,前一陣子浙江才發生一宗火車劫案,大家現在都把這兩件事連在一塊,認定土匪是同一批人。
如果宗天被抓到,只有槍斃一條路!」
湘文睜大了眼,彷彿聽到砰砰的槍響聲,腥紅的血漫漫而來。
這後果比她想像的嚴重得多,也恐怖得多,她不能忍受宗天的死,絕不能……
「湘文,你別聽我師父的,他們絕對抓不到我!」宗天拉住她的手說。
「我還沒說完呢!」秦鴻鈞的語調更冷酷,「萬一你被逮到,查出和我的關係,還會牽累到南方政府。湖北兵變方過,整個長江中上游及西南方都蠢蠢欲動,好不容易才站穩的軍政府又危機四伏。好在我們還有沿海各省,尤其浙江的盧督軍與我們頗友好,倘若你把他給得罪了,革命大業也就毀了一半了。」
湘文掙脫宗天的手,問:「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怎麼辦?當然是原封不動的將你送回去,再請你務必保密了。」秦鴻鈞看她一眼說。
「我會保密的,我死也不會說出來。」她急切地說。
「不!你不許回去!」宗天激動地抓住她說:「搶親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不關盧督軍,不關火車劫案,更對南方政府沒有影響,你不要聽我師父危言聳聽!」
「看來,這位范姑娘比你還顧全局、識大體。」秦鴻鈞冷哼一聲說:「好!
就說是你們兩人之間的事。我想,之所以成為搶親的局面,范姑娘也非百分之百的同意。隨便用頭腦分析一下就知道,夏家財大勢大,給范姑娘保證的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而你有什麼?你帶給她的不過是眾叛親離、顛沛困頓,居無定所的日子而已!我還真想親自問問范姑娘,她願意留下嗎?」
突然,大家都把眼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她其實不很注意後面的一段話,因為她還在想著她會一手毀掉宗天,他的美好生命,他的錦繡前程,簡直似一場不絕的夢魘。
「湘文,告訴我師父,你願意留下,願意吃苦,願意隨我到天涯海角!」
宗天逼著她,眼中有狂熱。
「宗天,這是不對的。」她在他的逼親下,幾乎要化成碎片,也因為如此,她更堅定自己的立場,「我不能跟你走。」
「什麼?」宗天腦中爆了一聲,猛撞到太陽穴,「為什麼不能?我們剛才還說好的,還計劃了那麼多,你怎麼一下子就忘了?」他人衝到她面前,表情極其危險。
秦鴻鈞忙擋在中間說:「你聽清楚了,范姑娘不會跟你走。」
「不!她會!」宗天伺機要拉湘文,秦鴻鈞護著,三人形成了一個奇怪的景況。「宗天,我們不可以衝動。我不知道情勢那樣可怕,我不希望你死,你沒有必要為我而死……」在這混亂的場面中,湘文的心揪成一團,只能不斷重複這些話。
「我不會死,我只要你!」宗天叫著,幾乎觸到她的手臂。
「不能!不能!我不能害你,我不能害所有的人!」她哭喊著,喉嚨都啞了,「你不是說過嗎?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就放過我吧!」
「對!放掉她!」秦鴻鈞使勁兒擊退宗天伸出的手,叫道:「小潘,水龍,快給我抓住這沒用的東西!」
小潘和水龍遲疑了一會兒,但師命難違,只有撲向宗天。三人的格鬥十分激烈,宗天瘋狂得如受傷的猛獅,最後,秦鴻鈞見情況不對,親自出馬,才將他制伏。
「快把他綁起來,我好帶范姑娘回去!」秦鴻鈞氣喘吁吁地說。
一條長麻繩將宗天捆在屋旁的一棵樹上,他踢著、抗議著,滿嘴喊著湘文。
她站在那兒,早已泣不成聲。內心澎湃洶湧如潮,一波來又一波去。她好想衝向他,答應他的一切要求,但秦鴻鈞絲毫不給她機會,手輕輕一抓,她就不由自主地隨他往山下的路走去。
「湘文!你怎麼就走了呢?我費盡了千辛萬苦,你甚至連留都不留一下?
你為什麼那麼三心二意?!」宗天眼睜睜看著夢碎了,卻追不回喚不回。他拚命地掙扎,那緊捆的繩子不停的加深他的憤怒,在動彈不得之下,他開始強力反擊說:「對!三心二意!你就寧可去嫁給那個沒頭沒臉的夏訓之,因為他家財萬貫,因為他又富又貴;而我又算什麼?一個小城小鎮的小小郎中,無法給你名利地位,無法給你華服美食,你怎麼會願意跟我呢?哈!我太自不量力了,我竟癡人說夢了那麼久!」
他放聲狂笑,淒慘至極,傳到湘文耳裡,如刀剮心。她已經看不清楚眼前的路了,亂石一塊塊地來,群樹一棵棵地去,歪斜的腳步,淒惶的淚水,而秦鴻鈞的挾制更是回不了頭的鎖煉。
「哈?」宗天又仰天長笑,繩索箝入他的肉裡,血絲滲了出來,但他只覺得心底的劇痛,更大聲地喊:「你根本不是我心目中的琉璃草!你只是一個膚淺幼稚、愛慕虛榮、攀龍附鳳的女子!算我笨,算我有眼無珠,竟把一腔熱情傾注在你的身上。去他的琉璃草,去他的勿忘我,那是天底下兩個最可笑、最無聊的名字……」
一個踉蹌,湘文跌倒在石堆中,手腳上滲出斑斑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