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是汾陽城的人口增加了,一方面則是大家知道小秦大夫回家了,都慕名前來。」宗義半玩笑地說。
「我有什麼名好慕的?」宗天不以為然地說。
「那得感謝爺爺。他逢人就誇你,說你採遍天下奇草,訪遍天下名醫,習得一身絕技,差不多是華佗再世了。」宗義又說。
「這太荒謬了!如此一來,我不是有很大的壓力了嗎?」宗天啼笑皆非地說。
「我看你是胸有成竹。奉恩堂的一切對我而言才是壓力,我很高興你回來,這樣我就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了。」宗義坦白說。
而他喜歡的又是什麼呢?宗天邊製藥袋邊想,如今汾陽城能夠吸引他的,那位琉璃草姑娘大概要排名第一了。
秦家的一切都是繞著藥堂打轉,等宗天真正有空和母親說話時,已是過了中午之後。
瑞鳳看著遲來吃中飯的大兒子,嘴上是合不攏的笑,「為娘的總算盼到這一刻,連看你吃頓飯也變成一種幸福。這次回來,我再也不許你走了。」
「娘是打算要你結婚生子。」在一旁的芙玉說:「大哥不曉得,聽說你要回鄉,媒人婆都踏破門檻了。娘那兒可積了一疊各家小姐的生辰八字和祖宗八代,只等你欽點一個囉!」
「娘,現在是民國十年了,還講什麼媒妁之言呢?」宗天反對地說。
「管他什麼年,人還是得傳宗接代的,不是嗎?」瑞鳳馬上說:「瞧你都二十三歲了,人家這年齡,兒子起碼好幾個,你卻啥也沒有。你教我到這歲數還做不成祖母,你爺爺也盼不成四代同堂,罪過不罪過?」
「娘教訓得是。」宗天陪笑地說:「但我現在才剛到家,總要讓我先喘一口氣吧?而且婚姻大事是急不來的,等我找到中意的姑娘時,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
「你不急,我們可急呀!」瑞鳳說:「你大妹子去年訂了親,人家催著要今年底過門,可是你這做大哥的不結婚,我們怎麼辦她的?」
「芙玉訂了親?我竟然不知道!那位幸運的公子是何方人氏呀?」宗天高與地問。
芙玉羞紅了臉,瑞鳳代她回答:「那人你也熟,就是忠仁館的方克明。」
「那個渾小子?就是以前愛啣草結盟,到處找人打架的方克明?」宗天笑出聲說:「沒想到他還真有一套,居然訂走我如花似玉的妹子。」
「娘——」芙玉嬌嗔地說。
「克明這會兒可出息了。自從去年底打退土匪後,許多地方上的人都請他去練鄉勇,他的聲名之大,連縣長、鎮長都要敬他三分呢!」瑞鳳說。
「哦!所以是芙玉有福氣,得了個乘龍快婿囉?」宗天的笑容更大了。
「娘!您瞧大哥還是那麼促狹,人家說他,他倒說起我來了。」芙玉不依地說。「對呀!我給他這麼一轉,人都糊塗了。」瑞鳳忙說:「我和你爹商量過了,下半年非幫你要一房媳婦不可,不許有任何反對理由。」
宗天本想爭辯,但旋即想起琉璃草姑娘。她人在汾陽,如果順利找到她,一切事就好辦了。他想也不想地說:「姻緣本是天定,如果緣份到了,上半年都可能成親,娘就放寬心吧!」
「這才像話。」瑞鳳終於滿意地點點頭。
看母親和妹妹的表情,宗天才被自己方才說的衝動話嚇了一跳。從與他的藍色琉璃相遇這兩年來,他一直當她是一段美麗又遙遠的記憶,怎麼她近在天邊了,馬上就有娶她為妻的念頭呢?這太沒道理了!但一想到她的嬌媚動人及溫柔笑語,彷彿又有一種幸福感由他心底升起。
正發著呆,門簾掀起,有一位大漢走進來,衝著宗天憨笑。宗天一看,立刻迎上前又握手又拍肩地叫道:「克明,好久不見啦!我一回來,就不斷聽到你勇退土匪,保衛汾陽的光榮事跡,真教人佩服。」
「我哪比得上你?」方克明揚著濃眉說:「你的智斗軍閥,救的是咱們中國,才教人津津樂道呢!」
「噯!那些是誇大之辭,你就別當真了。」宗天不懷好意地說:「倒是你把我這凶悍的大妹子訂走,才是最不簡單的。」
方克明的臉紅到脖子,搔頭傻立著。
芙玉跺跺腳說:「你們敘你們的舊,可別扯上我!」
「我可滿心疑問啦!」宗天仍忍不住調侃說:「以後克明上咱們家,我都不知道他是找我,還是來看芙玉的?」
方克明很快便習慣宗天愛捉弄人的脾氣,鎮定地回答說:「我今天是專程來看你的。本來兆青也要一起來,但木材行裡忙,臨時分不開身。你曉得,他去年娶了妻,他爹又丟了一批生意給他,現在商人的市儈氣可重啦!」
范兆青、方克明和宗天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也學過桃園三結義的拜把兄弟。其中方克明豪爽,范兆青穩重,宗天則鬼點子多,三人合作無間,在附近城鎮的少年中無往不利。
然而,曾幾何時,他們各自謀生,都有意想不到的轉變。想到此,宗天不禁開心地說:「他忙,我們就鬧他去!」
出發之際,方克明忽然回過頭對芙玉說:「你來不來?河口有很多熱鬧可看呢!」
芙玉看了母親一眼。瑞鳳點點頭說:「去吧!有你大哥陪著呢!」
「好哇!你們可有城府了,利用我來約會啦!」宗天不放棄機會嘲笑說。
力克明訕訕地說不出話來。
芙玉瞪著宗天說:「以後你就別遇上意中人,否則看我們怎麼笑你!」
「我很有雅量的!」宗天微笑地說。
※ ※ ※
汾河口一帶變化很大,特別是沿岸蓋起了一排房子,大都是客棧酒肆,迎著上下游來往的旅行。外地口音及生面孔多了,又恍如置身在異鄉。
而本地人應變的方式,則是擴大門面,學習南腔北調,把握賺錢的機會。
「原先汾陽還沒那麼多人潮,但去年直系和皖系那一場戰爭,沿著京漢鐵路就下來許多難民,連縣府都不得不派人來管轄了。」方克明解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