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山和水,是白雲和黑雲。」維愷以小大人的口吻說:「它們過不來的,不 要害怕。」
另外就是家裡用的僕工都是來自當地的黑人土著。紫恩天生愛美,所以無法忍受他 們碰到她的頭髮或衣裳,這自然不是種族歧視,因為她的思想根本還未成熟到那種程度 ,只能說是一種把黑當成髒的孩童心態吧!
整整三年,紫恩一直不習慣這南半球的非洲一角,爸媽工作活動多,她就緊緊的跟 著維愷,像是她的影子。
當年的維愷,套句現在的話,是屬於前青春期,長得和外交官老爸一樣儀表堂堂, 很小便口齒清晰,在各種場合都表現得落落大方且應對得體。
照理說,以他那種年齡,正是厭惡跟班和小女生的時候,但他偏偏很照顧她,若不 是他真的很想有個弟弟、妹妹,就是她可憐得像那些非洲的小孤兒吧!
令紫恩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們一起玩撲克牌時,她當然鬥不過維愷啦!而為了讓 她贏,維愷常中途藉故去上廁所,她則乘機換牌,即使換得極為明顯,在他回座後,也 從來不說什麼。
她母親至今仍常提這檔子事說:「維愷這孩子真的驚人地成熟懂事,從來不跟紫恩 爭。」
沒有人不喜歡維愷,記得他們一行人到開普敦海港去玩時,維愷為了想看魚翅,所 以,獨自混在碼頭船員和工人間,驚險地失蹤了一日,報紙上還登了極大的版面。
紫恩哭了一夜,覺得這世上他比自己的父母還重要,沒有他,她連飯都不吃,寧可 活活的餓死。
有時回想起,那個小紫恩實在是天真傻氣得可愛。
後來她是怎麼恢復正常的呢?大概是又回到台灣了吧!紫恩見到熟悉的事物,變動 、任性的脾氣又流露出來,如脫韁的野馬般,再也不受管束,也不再跟著維愷。
她感覺維愷想抓住她,用以往的魔咒控制她,他們住在同一個宿舍區,他雖忙著成 長,卻也不忘他大哥哥的職責。
但時光流逝,他們怎能再回到兩小無猜的往日呢?
至少,紫恩有了少女的心事,同學間開始對異性好奇,想盡辦法交男朋友,即使沒 有的,也要瞎掰出一個白馬王子來炫耀。
由於維愷的名字常被紫恩掛在嘴邊,所以,「阿簡哥」的稱呼也就自然而然的出來 了。
有個美國學校的帥哥當男友,那是一件多酷的事呀!維愷就是她最大的光榮,把身 旁那些不成氣候的小男生全比了下去。
如此「聳」的外號,維愷到現在還不知道呢!
然而,她真正將維愷視為名副其實的「禁臠」,是在十四歲感情漸漸有些開悟的時 候。
那年暑假,維愷有個叫做艾莉的朋友到台灣來學中文,維愷為了盡地主之誼,花了 大量的時間陪她。
這是紫恩第一次體會到「嫉妒」的可怕,那是一種如排山倒海,足以焚燬五臟六腑 的情緒,每每看見維愷帶著艾莉進出,嘴裡談著艾莉,就讓紫恩的心一片片的被撕碎。
她沒想到維愷的生活中會有另一個女孩出現,更沒想到,在他心中會有別人比她於 紫恩更重要;而她的反應也教自己驚訝,沒有吵鬧及生氣,只是將苦往肚子裡吞,悶死 自己,暑假過去,受盡煎熬地她只剩下奄奄一息。
艾莉回洛杉磯後,紫恩開始不理維愷,連潑辣蠻橫都沒有,就是冷冰冰的,完完全 全地準備視他為陌路。四周的人都感受到她如刺帽般的隔離態度,兩邊的父母都找她談 過,但她怎麼能說實話,說她恨維愷呢?
十七歲的維愷也是半大不小,摸不著頭緒,冷戰了一個多月後,雙方家長逼著他們 面對面的談清楚,也很合作的把房間鎖住,認為紫恩的不可理喻,只有維愷能夠治療。
那真是專制野蠻的仿古作風!紫恩氣極了,人彷彿要爆炸似的,只能口不擇言地亂 罵,最後就是一連串的「我恨你、我恨你……」
維愷倒是表現得很冷靜,等地發洩完後才說:「妳恨我,是不是因為我花時間帶艾 莉四處去玩,又在妳面前稱讚她呢?」
紫恩陡地被他說中心事,臉刷地通紅,又惱又怒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紫恩,妳明知道艾莉來者是客,我必須招待她。」他清清喉嚨,看她一眼,又看 著自己的手說:「呃!妳也清楚,妳在我心裡是唯一的紫恩,沒有人能取代的。」
她驚訝地發現,維愷也臉紅了,一向爽朗的態度也變得躲躲閃閃,彼此間的氣氛極 為尷尬,空氣也有些僵凝;如同他們相識的七年,也恍似魔術師的黑盒子,本是空空的 ,一下子竟變出了白兔和花朵來。
維愷望著紫恩仍帶著稚氣的漂亮臉龐,伸出手握住她的,一如他們小時候,只是此 刻意義不同,反應亦有不同。
「維愷要照顧紫恩,妳長大後要嫁給我,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妳懂嗎?」維愷用下 結論的口吻說。
他終於釐清他們的關係了,紫恩太興奮了,以致眼淚不爭氣地掉下來。他和她之間 ,從此可以用戀愛、誓言、永恆、相知相許……等美麗的詞句來形容了。
少女情懷總是詩,少女的愛情,也如同詩上的玫瑰,有著最晶瑩光燦的露每次一想 到兩人間那第一次情侶式的牽手、第一個吻,心都忍不住悸動著,誰說她不懂愛,不能 跳吉賽兒?她可是十四歲就有人向她求婚喔!
紫恩的唇邊帶著一抹笑,將臉更埋進維愷的味道裡。
在一片野林前,車減速停住,紫恩好心情地脫下安全帽,卻看到維愷的濃眉緊蹙著 。
噯!他怎麼好像又長高了?臉上堅硬的線條、頭上狂捲的頭髮,彷彿一隻憤怒的獅 子,雖然還是很英俊,但卻教人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