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恩,妳的想法完全大錯特錯!相愛的人不就是要同甘共苦嗎?如果我只愛健康 美麗的妳,而不愛生病的妳,那就不是真愛了,而我這個人,也就不值得你托付終生了 。」維愷凝視著她說。
「我……我老是帶給你麻煩……十六歲如此,二十二歲如此,還愈來愈糟糕,這對 你很不公平呀!」她流下眼淚說。
「將我排斥在妳的生活之外才是不公平,十六歲如此,二十二歲如此,以後也永遠 如此。」
維愷拭淨她的淚,衷心地說:「妳問我是不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我說是;妳問我生 命中誰最重要,我說紫恩;妳說真正的愛不會死,我同意!只有一點是錯的,有紫恩當 妻子,是快樂幸福,絕不是多重的負擔。」
「你……」紫恩抬起淚眼,驚訝地說。
「沒錯,我看了妳那封﹃由醫院出來,第一個想到就是我』的信。」他微笑著說。
那是赴紐約前她動手寫給維愷的最後一封信啊!紫恩說:「我……竟然沒有撕毀? 」
「妳的信上說還不只為了一封,妳為何不寄呢?我可是辛辛苦苦地等了六年呢!」 維愷說:「但不管有沒有看過信,我都要定妳了,今生今世永不放棄。」
「你……確定嗎?」紫恩望著自己的腳說。
「在我的生命裡,娶妳是我第一件確定的事,而問題是,妳對我有足夠的愛和信任 嗎?」
紫思不太明白他的問法,她的愛不是很清楚了嗎?
「這樣說好了,如果今天換成不能走的人是我,妳會不會照顧我到痊癒為止呢?」 維愷問。
「當然會呀!」紫恩毫不猶豫地點頭。
「所以,妳能瞭解我現在的心情了,對不對?紫恩,當我的妻子吧?這已經是我第 三次向妳求婚了,妳忍心再拒絕嗎?」
紫恩再看向母親,卻發現長廊上聚集了不少護士和病人,正在那裡看熱鬧呢!本來 嘛!復健部的公主,突然有位俊帥的白馬王子來訪,怎能不一傳十、十傳百呢?
紫恩驀地臉紅,急著說:「快起來吧!」
「妳不說好,我就不起來。」他笑著說:「我才不要像前兩次一樣,慘兮兮地獨自 離去,今天沒有我的新娘,我是不會走的。」
紫恩的臉更紅了,「好啦、好啦!」
維愷興奮地站直身,對著圍觀的人群說:「各位,紫恩答應嫁給我了,請大家做個 見證。」
鼓掌及吹口哨聲此起彼落,紫思想大方地微笑,但維愷卻冷不防的將她橫抱起來, 她掙扎著說:「快放我下來,我有輪椅……」
「我想抱我最美麗的新娘呀!」他在她的耳旁輕聲細語。
紫恩轉頭一看,輪椅早被頻頻拭淚的母親推走了。
來到停車場,紫恩的心漸漸平靜,抬頭看台北灰藍色的天空,又看看維愷,有一瞬 間,她竟分不出此刻是六年前或六年後。忽然,她秀眉微蹙說:「聽聽!
好像是霧笛的聲音呢!」
「霧笛?」維愷眼觀八方,接著若有所悟地說:「妳一定是太懷念我們在長島海釣 的日子,對不對?」
紫恩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有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咯咯地笑了出來。
結語
兩年後,紐約長島。
靜靜的夏末黃昏,一輛銀藍跑車駛在鄉村小路上,前頭是蓊綠的樹林,童話式的小 屋藏在枝椏間。突然,車的頂蓋打開,露出黑亮飛揚的女人長髮,接著,一個興奮的聲 音說:「看哪!前面有座湖,好大好美的湖喔!奇怪,我們到這裡那麼久了,怎麼都沒 發現呢?」
那座湖大到飄渺無邊,亮白的湖面映著夕陽紅影,一排山脈由東迤灑而來,到西方 成為幾顆孤零零的小島,蒼茫中帶著遺世獨立的美感。
「我好羨慕這兒的居民,能擁有這仙境般的湖。」紫恩又說:「維愷,開快點,我 一定要到湖邊去看看!」
「我可以開快,但妳必須先坐下。」維愷笑著拉下她,誰能想得到,這活潑愛亂動 的女人兩星期前還在拄枴杖呢!
車是超了一點速,湖也有愈來愈近的感覺,但奇怪的是,好像永遠到不了,山老橫 在天邊。
維愷轉著方向盤,忽然輕踩煞車,再猛地爆笑說:「紫恩,妳還記得我們在南非的 夕陽湖嗎?」
「你說那不是真正的湖,只是白雲和黑雲組合成的幻象而已。」紫恩仔細看,對那 以假亂真的景象微微地失望說:「好可惜,真的太美了。」
「我常想,中國東海上蓬萊仙島的傳說,是不是就這麼來的?!」維愷說。
「對喔!忽聞海上有神仙,這麼美的地方,大概就只適合神仙住了。」儘管是假, 紫恩對那逐漸遠去的景色,仍依依不捨的回頭看,「我們有如此長的共同回憶真好,我 說什麼你都能瞭解,而且一起分享。」
「更妙的是,我們還不斷創造新的回憶,像今天的夕陽啦!就是我們兩個共同的秘 密。」
維愷拉住她的手說。
車子穿過住宅區,再來是一片林子,眼前驀地出現連坡的綠色草原,紫恩叫維愷停 下說:「天哪!那就是我的舞台!」
維愷車還未停妥,紫恩就迫不及待地踏出腳步說:「我今天一定要走好遠好遠,然 後再跳個痛快!」
他追著她輕盈的身影說:「紫恩,這樣好嗎?妳才脫下環扣……」
「沒關係!跳一下下嘛!我已經憋了兩年了。」紫恩做著許多芭蕾舞姿勢,還伸手 朝向維愷,「來!我的阿爾伯特,一起跳吧:」
維愷笨拙地被她轉了兩圈,好不容易才跟上拍子。後來看到動作愈來愈專業,難度 也愈高,就抱住她的腰,兩人倒在草地上,不允許她再過度用腳勁。他親吻她一下說: 「我終於明白老婆變成一隻鳥的滋味了。」
紫恩笑了出來,心中幸福洋溢,她看著滿天的彩霞說:「有位作家曾說,女人還是 廝守著第一個男人白頭偕老,心裡要輕鬆得多,同時也比較有仰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