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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二、三十年來只回去兩次,在交通信息發達的今天,似乎很不可思議,但母親總說 :「台灣的親人都沒有了,我弟弟也常來,就懶得坐這趟飛機了。」

  真是如此嗎?母親避免回台灣,是不是怕忍不住去找「熙」這個人呢?

  然而,他們也沒對台灣少知道多少,因為家裡裝了小耳朵,有中文電視和報紙,加 上祖母叔伯們,出門是美國,回家是中國,雅芯在這兩種文化裡悠遊來去,倒是沒太大 的衝突。

  大學時,她選修中文,還花了幾個暑假分別到台灣和大陸自助旅行,讓自己更瞭解 中國祖先的傳承。

  但這回不一樣,有一種真正尋根感覺,整個心態就更謹慎了。

  她的休學,引起彭家人強烈的反對,在這一點上,美國教育就幫了她很大的忙,打 工籌錢,不用父親任何金錢上的資助。

  倒是臨行前,她打電話到舊金山去給當實習醫生的哥哥,他的冷淡以對,讓她有些 傷心。

  「我和老爸一樣,認為你瘋了。」彭介輝說:「人要向前看、向前走,不能讓過去 拖絆住。」

  「媽哪裡算是「過去」?她還活著,你們為什麼老是當她死了呢?」雅芯氣憤地說 。

  「活的不過是她的身體機能,以生命最嚴格的標準來看,她早已經不存在了。」他 淡漠的說。

  「萬一她哪一天清醒了呢?」她問。

  「沒有人不希望她清醒,我們也努力的給她新藥,但那需要極大的奇跡……」彭介 輝說。

  「你不相信奇跡嗎?」她打斷哥哥問。

  「以醫生的角度,奇跡只是僥倖,我們不做僥倖的事。」他頓一下說:「雅芯,我 們的重點不在媽,而在你,我不認為你跑去台灣尋根,對媽有任何好處,還不如好好的 去醫學院唸書,早些找到新的治療法還有道理些!」

  每個人都說她失去理智,或許不會有人懂,但在母親和女兒之間,原本就有種特殊 的聯繫,到了某個年歲,會生出惻惻的感情,或許是同為女人的相惜吧!

  哥哥介輝是兒子,是男人,自然無法感受。

  雅芯的台灣之旅,一開始就不順,因為舅舅被派任到英國一年,國內只有舅媽帶著 孩子留守。

  舅媽並不清楚以前種種的恩怨,雅芯還花了一筆錢透過到英國的電話才得到一些消 息。

  「余曼玲是你媽的小學同學兼好朋友。」舅舅說:「她有小兒麻痺症,脾氣不是很 好,只有你媽和她處得來,所以天天一塊兒回家。」

  「你知道她現在的住處嗎?」雅芯問。

  「十多年沒聯絡了,她家以前在信義路一帶有開過成衣店,但後來蓋建國南北高架 橋,又有大安公園,不知道還在不在,你必須碰碰運氣。」舅舅說。

  又談了一會兒,雅芯遲疑地問:「你知道媽媽的朋友中,誰的名字裡有個「熙」字 ,就是康熙的「熙」?」

  舅舅那兒有一會兒是完全無聲。

  「呃!很有可能跟媽媽還有……一段情……」雅芯簡單的說明發現信的過程,但略 去了內容。

  舅舅帶著猶疑的口吻說:「若是情人,就只有葉承熙了!他和你媽是青梅竹馬,和 余曼玲都是同學。他人很好,是我們的英雄,還教過我游泳、打球。後來他們是怎麼分 手的,因為我年齡小,並不是很清楚,如果你能找到余曼玲她必能為你解答。」

  雅芯到了台灣,由於緊張興奮,沒太大的時差,在第三天適應了炎熱的八月氣候後 ,便跟著舅媽來到大安區,循大概的舊址查訪。

  由小店、大店,最後到最古舊的市場,她們才找到余曼玲最可能的行蹤。

  一家麵店老闆說:「邱家搬過很多次,但一直沒離開這個範圍,余老太太還常來市 場買菜呢!她的小兒麻痺症女兒,據說有在附近開個兒童音樂班。」

  有兒童音樂班就好辦了,雅芯仔細的查電話簿,一一探問,終於圈出最符合描述的 「妙妙音樂園地」。

  那是在一所小學隔巷的公寓,一樓漆著綠鵝黃的花草,有小朋友進進出出,「妙妙 」二字寫得極優美雅致。

  「你要找我們園長的話,得等一下喔!她正在上課。」接待小姐說。

  陣陣的鋼琴聲從裡間傳來,雅芯看著走廊邊的一些擺設,其中有餘曼玲在奧地利念 書的文憑,還有她在大合唱團任伴奏的聘書。

  過了一會兒,有個穿著文雅的中年婦人走出來,她長得很嬌小,氣質極佳,腳微微 的傾斜,但並不嚴重。

  「阿姨,我可以叫你阿姨吧?」雅芯很大方地自我介紹說:「實在很冒昧,我叫彭 雅芯,是你小學同學伍涵娟的女兒。

  余曼玲太激動了,整個人差點往左傾,「阿彌陀佛喔!你……你真是涵娟的女兒?

  」

  「沒錯,我剛從美國來。」雅芯忙扶住她說。

  「啊!你和你媽媽長得好像呀!你一說,那眼睛、鼻子都跑出來了,還有那秀氣的 瓜子臉……」余曼玲高興地拉著她往辦公室走,一路上還不忘對好奇的員工說:「好朋 友的女兒啦!也等於是我的乾女兒了。」

  等門一關上,兩人單獨在一起,余曼玲又仔細地看她,眼眶裡有著淚,「上次見你 ,你才十歲,留著好長的頭髮,像個小公主哩!你媽好嗎?怎麼會到台灣來找我?」

  雅芯坐下,雙手在牛仔褲上擦兩下後,才慢慢說出母親在七年前神志喪失後的種種 情況。

  「她現在住在療養院裡,不認得任何人。」她說。

  余曼玲從震驚到哀傷,一直喃喃的念著,「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她向來都是 很理智的人,把一切都規畫得好好的,我以為她很幸福,就各忙各的,也沒有再聯繫, 沒想到她竟發生這種事……一定是她對自我的要求太高,弦繃得太緊,終於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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