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二廠的百份之五十絕不放棄,你們任何人都不許動!」葉辛潛用力地拍著桌 子,太陽穴青筋微凸。
「普裕」的大會議廳內鬧得如同市場,會已開了數小時,外頭有警衛,閒雜人等不 能進出,總裁和股東們都如關在雞籠裡的雞,開始有自相殘殺的傾向。
「我們大家是生死與共的,你怎麼能那麼自私?留個百份之五十,只用一半來救一 廠,對我們根本沒有用!」章立彬氣得幾乎要踢倒椅子。
「反正「普裕」的危機又不是我的錯,我能拿一半出來,已是仁至義盡,難道還要 我和你們同歸於盡嗎?」葉辛潛火大的吼著。
股東們分成兩派,有人站在章立彬那邊,想保住全部的投資,也有人站在葉辛潛那 一邊,想說能拿回一部分就萬幸了,因此,會場又開始吵了起來。
「表哥,你別這麼留一手,我們當然就不會全軍覆沒……」章建哲說。
「而他根本忘了,他「那一手」也是我們章家的,他從來沒資格拿!」章立彬叫囂 道。
「胡說八道!這是我父親留下的本,是他在章家賺的每一分血汗錢,你們才是沒資 格動!」葉辛潛也倔強地說。
「你父親?哈!葉家有什麼本?不過是貧民窟來的窮小子,若沒章家,他什麼錢也 賺不到。「普裕」的錢沒有一分是屬於你們葉家的!」章立彬殘忍的說。
「閉嘴!」章立珊扶著痛得欲裂的頭,瞪完弟弟,再對兒子說:「阿潛,不管怎麼 說,我們都要齊心合力的救「普裕」,它倒了,對你也沒好處,不是嗎?」
「他才不這麼想哩!「普裕」倒了,他正好乘機起來壯大葉家,把我們章家一舉殲 滅,你們都真的看不出來這小子的惡毒心腸嗎?」章立彬更大聲地攻擊。立彬,我們就 事論事,何必做人身攻擊呢?」也是股東之一的姜文理連忙勸他。
葉辛潛把椅子用力一推,氣沖沖地走出去,因為再不離開,他說不定更會一拳揍到 這個他叫舅舅的臉上!
金錢真會扭曲人的面目嗎?或者,他們生於長於這富貴之家的人,早就已經被扭曲 ,而不知真實為何物了?
他已經提出理由及方案,解釋為河要保留二廠的百份之五十,儘管會使「普裕」的 規模大幅縮水,但至少風險最小,可他們為何非要放上全部的籌碼,要賭個大家你死我 活呢?
他的掌重重地打在牆上。
會議室的門又開了,章立珊跟著出來說:「阿潛,你為什麼就不妥協?為什麼要把 事情搞得那麼僵呢?」
「是我僵?還是你們僵?」葉辛潛依然情緒激動,「媽,你知道一廠上下游的虧損 有多嚴重嗎?如果不留後路,我們連一塊磚、一片牆都拯救不了。」
「這點我就覺得你太武斷了,你舅舅在商場上比你久,經驗比你多,他的判斷會不 比你正確嗎?」章立珊說。
「如果判斷正確,如何會有今天?」他冷笑地道。
「會有今天,也不全是他的錯!」章立珊說:「反正我們要盡全力救章家、救「普 裕」,否則,我們有什麼臉面對你在天之靈的外公呢?」
葉辛潛看著她,突然問:「媽,你雖嫁給爸爸過,但從來沒認為自己是葉家人,對 不對?」
「我從沒嫁進葉家,是你爸爸入我章家門。」她態度冷硬地回答。
「那你一生中最遺憾的事,大概就是替姓葉的生下一個葉家小孩吧?!」他低低的 說。
「不!我從來不後悔生下你!」她頓一下說:「只後悔沒有堅持讓你姓章,這是我 最錯誤的讓步。」
「我卻寧願自己姓葉。」他淡漠的說。
聽到這話,章立珊又火了,「無論姓章姓葉,你都是要以章家為中心,你舅舅怎麼 說,你就怎麼做!」
「媽,我是個人,不是工具。」葉辛潛用疏遠的表情說:「我相信外公若活著,一 定會贊成我的做法。」
他還是不願意有一絲鬆動!章立珊望著遠去的兒子,對著後面走來的人幽幽地說: 「這孩子的個性,比他爸爸還頑強乖僻!」
「只怕他再堅持,會惹出麻煩。」姜文理說。
「什麼麻煩?你聽到什麼了?」章立珊緊張地問。
「什麼都沒有,只是感覺。」姜文理皺著眉頭回答。
章立珊輕枕在未婚夫的肩頭,一輩子裡,金錢財勢是令她最有安全感的東西,如果 章家傾塌了,她還能活下去嗎?
葉辛潛坐在車上,仍無法平復情緒。當他看到那尚沾有一點漬印的地毯,不由得想 到雅芯敘述她那愛車成癖的父親時的表情。
沒錯,有的人活著,習慣把物品當人一樣的愛惜,卻將人當成物品般地去糟蹋,比 如他自己,以他身為天之驕子的高傲,不也犯過許多冷酷的錯誤嗎?
突然間,他好想見見雅芯,和她談談,在她的範圍之內,都有一種能令他忘卻世俗 煩惱的奇妙效果。
回到信義區的家,警衛都訝異他的早歸。
辦公室裡不見雅芯,只有高榮美和一個老同學在聊天。她見了外孫便說:「我們正 在商量要去哪裡開同學會呢!」
「哇!幾週年了?」葉辛潛笑著問。
「從二女高畢業,已經五十五年羅!」兩位老太太同時回答,還笑得像小女孩一樣 。
他看看桌上一迭旅遊資料,給了一點建議,再假裝漫不經心地說:「咦!怎麼不見 彭小姐呢?」
「她今天請病假,說是感冒,可能是前幾天工作太累了。」高榮美說。
感冒?必是那天淋雨的結果了!
葉辛潛知道自己沒有過度關心員工的權利與義務,但他就是忍不住會忐忑不安,彷 佛雅芯淋雨是他的錯,另一方面,他也好想見她,所以在尚未考慮清楚前,他就已換上 家常服,開車往大安區的方向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