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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頁

 

  「這是西門。」余曼玲說:「有錢孩子走的,各個粉妝玉琢。他們來自新生南路那 一帶的大戶人家,住的是庭院深深的日式大宅。辛潛,我可以這樣叫你吧?你母親的章

  家就是其中的一戶望族。」

  「我母親和我父親也是小學同學?」他驚訝地說。

  「不!他們差了有兩屆吧!」余曼玲回答,「倒是章家有個女兒叫章立純,在我們 隔壁班,好喜歡你父親,還不時送甜點、蛋糕過來,我們常攆她、噓她。」

  「章立純是我堂姨,我還不知道有這一段呢!」他笑著說。

  談著談著,他們來到新生南路上,余曼玲說:「你們無法想像,以前這條路是楊柳 垂兩岸的大圳,十分古樸。那頭的高樓大廈後面,則有參天古木和小橋流水,景色還挺 美麗的,我甚至還去過一次你們章家。」

  「真的?我還只見過照片呢!」葉辛潛極有興趣的說。

  「日本式房子,庭院好大,種滿花草。」余曼玲用手比一比,「裡頭的房間一個接 一個,數都數不完,還有水井和小遊戲場,對我而言,那真像奇妙的夢幻世界。」

  「余阿姨說得好吸引人,我巴不得親眼看見,只可惜都拆除了。」雅芯說。

  「我們這些南門孩子上無聊就到西門這裡偷摘有錢人露出圍牆外的水果,像桃子、 桑葚、番石榴、龍眼都有,我們甚至還遠征到新公園呢!」

  「新公園?用走的?」葉辛潛睜大眼睛問。

  「那時的孩子都走很遠的路喔!但當然不包括我。」余曼玲說:「你們爸媽走的范 圍,以大安公園為中心,北到長安東路,南到公館,西到植物園,東到通化街,都用雙 腳,窮孩子嘛!你們都想像不到。」

  雅芯並沒有台北地理的真切概念,但天天滿街跑的葉辛潛則知道那涵蓋面之廣,對 只靠雙腳走的孩子而言,還真是天涯和海角。

  第一次,他對父親起繭的手腳有了敬佩之心和孺慕之情。

  「我媽是女孩子,她也走嗎?」雅芯好奇的問。

  「她走得才厲害哩!」余曼玲笑說:「常常領頭的人是她,不停的人也是她,看看 她,不就一飛飛到遙遠的紐約去嗎?」

  不只紐約,還可更深一層,飛到她回不來的雙重噩夢中。雅芯望向那車水馬龍,逝 去的景物由空間消失,僅讓人從記憶及歷史中憑弔,或者再加上一個夢境裡……緩緩踱 步中,他們來到新生南路及信義路的交會口,此時已是下班時分,交通尖鋒期,汽車、 巴士和摩托車的流量大起來。

  余曼玲說:「這裡以前是一座橋,我們就叫『橋頭』,我還親眼見到牛車經過呢!

  這些年的變化,只能用滄海桑田來形容。」

  「這成語我背過,是從一本神仙傳來的,表示世事的變遷很大。」雅芯說。

  「你這兩個月來,倒學了不少東西嘛!葉辛潛逗她說。

  「雅芯記憶力好!又有語文天分,連我自己都驚訝,一個在美國長大的孩子,中文 會那麼好。」余曼玲說。

  「謝謝誇獎,不過,阿姨說的全是事實,我的聰明是人人皆知的。」雅芯故意鞠個 躬說:「中文好,除了要感謝我的腦袋和我的母親外,台灣的連續劇錄像帶和小說都功 不可沒。」

  「哈!又一句成語!」葉辛潛看她一副致謝的模樣,好玩地說:「那我考你一個,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是什麼意思?」

  「啊!我有看過。」雅芯歪頭想著說:「也和滄海桑田差不多,都是變化嘛!」

  「還又多了一層興亡盛衰的不定性及無常性。」余曼玲見他們開心,也忍不住加入 ,好像又回到和伍涵娟、葉承熙相處的青春年代。

  「再考一個,嗯!眼看他起高樓,眼看他高樓傾……」葉辛潛說著,心裡竟有種不 祥的預感,這不是目前「普裕」的寫照嗎?

  幸好綠燈亮起,大家忙著過馬路,沒有聽清楚,讓他能及時將話收回,在心裡慢慢 咀嚼。

  大安公園內一片綠意,有不少人運動跑步。他們漫步在花樹間,余曼玲又回憶說: 「這裡以前是國際學舍,後面有美軍基地及美軍宿舍,我們常常偷跑進去,看外面都沒 有的西方電影,也才瞭解到世界之大、之美,絕非我們窮困的家所能比擬的。這或許也 是我們這一代南門孩子野心特別大、出國特別多的原因吧!」

  「所以,阿姨也選擇到奧地利,對不對?」雅芯說。

  「是呀!我的兄弟姊妹和好友都走了,我因為行動不便,拖到三十多,快四十歲才 成行。」余曼玲指著前面說:「若是方向沒錯,這塊地是美軍高級長官的宿舍,美麗的 別墅形式,於我們如天堂。每年聖誕節,他們會開放一天,唱詩歌、發糖果,讓我們見 識到富裕人的生活。更幸運的是,我在這裡學會了鋼琴,甚至成為我能獨立的求生技能 。」

  「美軍也教鋼琴?」葉辛潛揚眉問。

  「我的啟蒙老師是一位好心的牧師太太,我還是因為殘障才能獲選。學鋼琴是有錢 人的玩意兒,若不是那位牧師娘,我哪學得起?」余曼玲看向雅芯,「你媽還因此嫉妒 我,有一次還說希望自己腳也跛,能碰一碰琴鍵,為此我們還吵了架。她極聰明,若有 機會學,成就一定比我高好幾倍。」

  雅芯憶起母親說過的,學琴學畫都沒錢,想學畫又遭到當眾羞辱。人若愚些、笨些 ,也沒有事,偏偏母親聰慧心細,受的折磨及創傷也比常人多。

  也難怪在才藝靈性的培育上,她對子女付出極大的關注,甚至造成丈夫及婆家的不 滿,因為彭家向來講求務實及實用,認為音樂和藝術不過是廢物而已。

  他們走到公園深處,葉辛潛若有所思地說:「假如我記得沒錯,這裡是一大片違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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