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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像我是嫁來獨守空閨似的。」她天真地咯咯笑。
美少年怔怔望向她。
「怎麼了?」她說的不對嗎?
「呃,不。」他失笑,有些不解地繼續在花林中領路。「只是……我以為這些應是你早該知道的事,沒想到你明瞭的比我想像中的還少。」
糟了!「那、那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記得我前陣子一直都在重病中嗎?」
「聽說了,好像病得連家人都見不得。」
「對呀,連家人都見不得了,你想那病有多嚴重!」她激切地比手畫腳,開始胡說八道。「我一度病得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了,腦子裡一片混亂,語無倫次,我家人都快對我絕望了,深怕婚事沒辦成反倒得先替我辦喪事。現在我病情好不容易有起色,可腦子裡還是糊里糊塗的,四個哥哥都會喊錯,你能要求我再去記什麼我家你家的混亂交情嗎?」
「這是……什麼病?」這麼嚴重。
「腦筋有毛病。」
「啊……」他愕然思索半晌。「你三哥、三嫂以前好像也得過這種類似的病,一發病就性格大變,記性混亂。」
「對,我就是給他們傳染的!」天曉得。「我們可不可以別去見我那票什麼『匿名施捨』的姊妹淘?」
「你是說……『弈茗詩社』嗎?」
而對齊娃委屈討饒的甜美模樣,他不禁心神蕩漾,呆到忘了注意她這話的反常。
驀地,遠處傳來的輕笑細語,令齊娃一怔,忽然大起探索的好奇心,決定先乘勢觀察一下敵情。
「快點過來!」她噓聲低叫,興奮地一把拉過美少年躲到奇石假山後——
一票衣香鬢影的格格們正邊笑邊聊地移師薔薇院,踏過齊娃他倆才剛步來的花徑,沒注意到一旁假山後躲著的兩人。
「所以我阿瑪就買下他整個戲班子,你們有空可以到我家聽聽看。」
「他算不上京城名嗓,但扮相挺不錯的。」
「上次借你看的『珠玉詞』如何?那可是很珍貴的刻本呢。」
「我額娘最近又多訂了幾十疋蘇州料子,花色再好,看多了還是會膩。」
「你家不是又養了一批畫師嗎?有沒有比較出色的人才?」
少女們的喧呼聲句句交迭錯落,婉轉之間,襯著花盆底高鞋呱咯呱喀的響音,簪釵銀鈴的叮叮噹噹聲,羅織成一片富貴雍容的音韻,遠遠而來,淡淡而去。
「元寧,你是怎麼著?」待娘子軍們遠去後,美少年忍不住質疑。「她們衝撞你什麼了,何必如此避不見面?」
待他看清齊娃嚇呆的慘白面容,不覺大驚。
「元寧?」不舒服嗎?
她防備甚劇地瞠眼瞪他,步步退離,好像忽然發覺他是個怪物。
「怎麼了?你臉色好難看。」該不會舊疾復發吧?「要不要我……元寧?!」
她居然拔腿逃跑!
「元寧!」美少年擔心萬分地急急追去。
不行不行,她演不來這個角色,她沒辦法演!齊娃驚惶失措地拚命朝方纔那票格格們相反的方向往奔。
買下整個戲班子、買珍本書、買幾十疋蘇州料子、養文人雅士……這完全與她過去的生活圈子不同。那份遙遠的差距,她現在才深刻體會到。她和小桂偶爾賣藝多賺了幾文錢,也會跑到戲園子揀最便宜的位子看戲,有時忘情地不斷向台前走近,還會被人轟出去,或被誣賴為白看戲。哪知,竟有人是買下整個戲班子養在家裡高興什麼時候看就什麼時候看……
「元寧!你等等,那裡——」
齊娃埋頭猛衝,拚命逃離這苛刻的現實。
她太天真了,以為扮演一位格格就和登台唱戲一樣容易,可剛剛那一瞥,當頭砸了她的春秋大夢一記。
這不是梳個旗頭套件華服就能取代的事,她沒有那些真格格們的氣質與神態,她實在做不來。她不懂什麼詞什麼本,不知道她們平日生活會闊氣到什麼地步。她那貧乏的腦袋對富貴的最大想像就是可以吃很多包子和小菜,屋子壁板不會透風,屋頂不會漏雨,衣服穿破了還有別的可以換,聽戲不會被人趕……
白癡!笨蛋!不自量力的臭乞丐!假作什麼優雅尊貴的模樣,實則根本只是只猥瑣的溝鼠,散發著掩也掩不掉的窮酸氣。她居然還敢跟四貝勒拍胸脯打包票,保證一定能把這角色演好?!
丟死人了,她再也沒臉見四貝勒!她這呆子,她演得算哪門子千金?簡直……
「元寧!」
齊娃在美少年放聲大喝中猛地停住疾奔的腳步,頓悟到這正是她目前的名字,卻一個沒煞妥,被止步不及的少年由身後撞跌到地上去。
喔……好痛。齊娃面朝地地由草皮上爬起。才以肘撐起上身,就看見眼前的一隻巨大的靴子,上頭還沾著一抹她唇上的胭脂。
草叢裡怎會有只鞋子?
慢慢順勢往上看,她才察覺到這不只是只鞋子,上頭還連著條悠然安坐在石椅上的長腿。長腿間,跪著一名與她錯愕相望的女子,女子口中,還正含著奇怪的東西……
「啊啊啊!」齊娃像看到鬼似地驚恐退坐到大老遠去,想站起身卻給嚇得雙膝無力。
「元寧!」少年滿懷愧疚且尷尬地避著那場面,急急扶起齊娃。「對不起,我太莽撞,害你跌倒。」
「她、她她她……」居然在吃男人的那裡!
「我們走吧。」少年臉紅到脖子去地低聲催促著,瞧都不敢瞧,齊娃卻連眼都看直了,傻在那裡。「元寧!」
她知道自己應該趕快掉過頭去,可是……
跪在那雙粗壯長腿間的女子有些好笑地回視著齊娃驚呆的模樣,溫婉地替男子收拾好下身衣物,齊娃才傻呼呼地眨眼回神。卻在不經意掃過那人容顏時,猛地僵住,定睛不動,原本就呆愕的小口被嚇得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