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頁
「再厲害的人都會老會死。舅父他們看的,正是二十年後的局勢。」
這話實在教人發寒。「我不喜歡這麼複雜的事,只想小門小戶的,和你在一起就行了。」
「好可憐的野心。」他枕在她腿上閒適地笑,仰著俊臉纏著她的髮辮玩。
「不會啊。如果你的眼界只放在王府間的糾葛,那你這輩子的格局就只有這麼一丁點。如果你把眼界放在天下,你的格局就會變大。」
「比如說?」
「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了呀,就是幫助別人嘛。」看他受不了地哀號一聲就滾入炕床裡,她連忙爬過去。「我不是空口說白話,也不是想沽名釣譽,而是照黑衣先生吩咐的話去做。」
「是啊,他說什麼你就做什麼,比聖旨還偉大。」他冷哼。
「因為我就是被他這樣什麼也不貪圖地給救起來的。他這樣救了我,我再這樣去救別人……」
「普度眾生啊。」
「不是,他說是為了恢復老天造人時的那份完美和善良,不是為了積自己的什麼功德。積個人功德聽來還是脫不了自私自利的嫌疑,把眼界拉高到老天爺那裡,格局就寬廣多了。」
他深深凝望著她閃閃發亮的天真神采。
「你格局一旦變大,心胸就會寬廣,不會跟人小鼻子小眼睛地爭執什麼。所以,不管王府將來是誰當家,我不會很在乎,我在乎的是我能幫人多少、能幫多少人。」
看她滔滔不絕的模樣,他彷彿見到自己年少的時代,單純地懷抱著夢想,說著聽來可笑的願望,做著旁人覺得沒用的事。他也有過幫助世人的青澀理想,痛下苦功研讀治河之理,試圖紆解擾民數百年的河患。曾幾何時,治河濟民的理想淪為朝臣互鬥的工具,敵我的角力更重於百姓生死。
「你呢?武靈阿,你想做什麼?」
「做事。」琥珀雙瞳中流轉著沉凝的陰影。「可是在朝堂上,講究的是做人。」
「別擔心,你的這份心一定會被人發覺到的。」
「你想得美。」看她笑得那麼坦率,他也忍不住咧嘴。
「不要小看我的見解。想做事的人和想做人的人,在人前擺出來的模樣,一眼就可以分辨出來。當然啦,想做事的人會比較吃虧,但是你很聰明,不會虧到哪裡去的。」
「我謝謝你了。」說得還真灑脫。
「別這麼孩子氣嘛。我知道你很有擔當,吃點虧也不會怎樣,只會讓你變得更強、更耐、更悍。」
「這擔當不是你用嘴巴說說就有的。」他蠻橫地捲過她的身子,伏壓在他仰躺的身上。
「是嗎?」她別有用心地以食指戳著他的胸膛笑。「大少奶奶今天跟我道謝,說很感激我勸小桂與她相認。」
「哇,你好厲害喔。」他隨便敷衍,便哼地一聲甩都不甩人。
「我一直跟她否認我有勸過小桂,她還當我是謙虛。請問,到底是誰在我背後偷偷做濫好人?」
「對啊,是誰?」
「還裝蒜!」她笑著作勢揪起他的衣領。
「你打死我,我都不會招的。」
「如果我吻你呢?」
「不招。」
「真的?」她被他挑起玩性,輕輕啄了啄他性感的雙唇。「招不招?」
「大丈夫敢做敢當,豈會這麼容易地被你屈打成招!」
「好,我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結果兩人邊吻邊笑,邊笑邊彼此探索起來,沒一會兒便轉為激切的唇舌糾纏,雙手急迫地摩挲著對方的身軀,衣衫逐漸凌亂。
「武貝勒,出事了。」
屋外一聲傳報,立刻打散他們短暫的浪漫。
「四貝勒他……我、我四哥他……失蹤?!」齊娃在眾人雲集的碩王府大廳驚嚷。「他不是奉旨出京查案嗎?」
「案是查妥了,可是回京的路上卻繞了一個大彎,在西域沒了蹤影。」碩福晉傷腦筋地揉著額角。「這孩子顯然是有預謀的,早打算到西域跑一趟。」
「那應該沒什麼問題吧。」齊娃自我安慰著,心卻狂跳。
「失蹤是比較溫和的說法。」武靈阿一到人前,就板起公事公辦的疏冷神色。「信使真正的意思是,你四哥可能遭遇不測了。」
「你胡說!」齊娃嬌斥。
「所以我說『可能』,因為他只是斷了固定的倍息,還沒發現任何更進一步的證據顯示他的確實處境。」
「對、對!」這個說法她比較能接受。只是,她不太能控制心頭強烈的躁動與渾身冷汗……
四貝勒出事了,他真的出事了!
這股莫名的意念不斷地、強烈地、急遽地,打擊著她的腦門。打從聽見他下落不明的消息,她的心思便持續地遭此意念震盪。
這是直覺,還是妄想?
「寧寧,你的意思呢?」
齊娃回神,愕然望向碩福晉。「什、什麼?」
「要不要現在就回敬謹親王府去?」
「當然!」她急道。
「好,武靈阿,你就陪她走一趟吧。」
「是。」
「武靈阿不必陪我,我自己去就……」
「別還嘴。」他低聲打退了她的主意。
的確,若非武靈阿同行,她恐怕會被敬謹親王府內肅殺且哀淒的氣氛給淹溺。
府裡除了下人對她必恭必敬,幾乎沒人對她的回府有任何熱絡反應,最激切的,大概是傷心到神智不清而斥責她為災星的敬謹福晉吧。
若說她是災星,她有可能確實是元寧的雙生姊妹,被當做噩運的象徵而自幼被丟出去。長大後,在某次意外中傷了腦袋,然後又被找回來更替遇害身亡的元寧出嫁……
或者,她本來就是向來不被家人看重的么女,出府遊玩時遭人襲擊而傷了腦袋,忘記身世,流落民間長達半年,而後被四貝勒尋回,送入碩王府履行婚的……
兩種說法,都有破綻,也都有可能。時至今日,她才顫巍巍地回對自己一直逃避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