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紫晶夢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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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你又不是沒錢,怎麼老住這種破爛地方呢?」雪子叨念地說:「看起來又髒又亂,會舒服才怪。」

  英浩動動嘴角,聳聳肩膀,並不說話。

  她更往裡走,才發現她剛剛用的「破爛」。「髒亂」形容詞,太輕描淡寫了。

  這房子有百年的歷史,是不用說了,隔間木板東拼西湊,幾個沙發桌椅,全都造形奇特,破洞百出;廚房被油煙熏成黑色,設備都是博物館才看得到的;玻璃窗上掛滿了各色玉米及大把乾燥花,角落堆了許多美術顏料。

  英浩的房間還算整齊,只是窗簾和床被的顏色,一深藍,一腥紅,教人窒息。他室友的臥房則更令人目瞪口呆,牆上全是色彩奪目的壁毯,各種真假植物遍佈,其中放了許多石器時代的器物、木杖、陶碗。大缸、祭祖壇、面具……雪子真怕自己多看一眼,晚上就要作惡夢了。

  「蓋瑞是古生物學家。」英浩簡短地說,並關上房門。

  「你幹嘛老和這些怪人在一起呢?」雪子問。

  「那不是怪,是生命力。」他回答。

  雪子好不容易找了個看起來安全的沙發,才坐下,人便整個深陷,還有一隻大貓竄出,身上的毛不灰不黑,眼睛是淺綠近白的透明色,看起來陰森恐怖。

  「那是『阿千』,是這裡最老的房客,據說有一百歲了,不過它有九條命,會死而復活。」英浩一本正經的說。

  「別那麼孩子氣了。」雪子努力坐得端正地道:

  「你下星期要回東京嗎?」

  「不回去不行,『洛伊』春季的企畫要做最後的定奪。」他說。

  「真沒想到你小時候學的美術和音樂,竟能幫你創出一番事業。」她稱讚著。

  這又是另一段故事了。英浩從小學鋼琴和畫,因有些天份,屢次得獎,便被視為神童;後來他明白,家人絕不允許他當音樂家及畫家時,便拒絕再學習。

  「我也非常意外,沒想到有人會喜歡我的想法,銷售的力量實在太大了。」他只淡淡的說:「一切只是外在和包裝,它們起來得快,也跌落得快,我並不期待我』會流行很久。」

  他一邊說,一邊閒閒的在電腦上敲幾個音符。

  雪子對這侄兒常有無可奈何的感覺,他對什麼都不當真、不在乎,名利雖俯拾即是,他卻不當一回事。

  外人看他是傲,家人看他是怪,沒有人能管得動他。

  「姑姑,你這趟飛來,不是要討論我的工作吧?」他漫不經心地說,並在圓桌前調一種琥珀綠的顏色。

  「ROY,」雪子叫他的英文名字,然後頓一下才說:「你姑丈可能有外遇。」

  他太驚訝了,不自覺的揚起唇角,笑了起來,這個笑帶出他臉部生動的表情,把原本嚴肅的樣子轉為瀟灑迷人,回到他翩翩佳公子的本色;可惜他很少笑,除非情況特殊。

  「是誰造的謠?」他仍覺得不可思議。

  「不是造謠,我還有照片呢!德威連避都不避。」雪子翻出證物說。

  拍照的技術很好,背景一片模糊,把男女主角清楚的烘托出來。

  德威笑得很開心,彷彿年輕了十歲,那種溢於言表的快樂,甚至在家裡都不常見;那女孩得長得很秀淨,一雙眸子尤其明澈,英浩可以想像她凝視或眨眼時,會漾著令人心動的光芒。

  她正看著德威,眼中有著專注與崇拜。

  英浩的眉頭皺了起來,只說:「這不能證明什麼。」

  「是不能。」雪子說:「所以這一趟我來,就是要你去台灣幫我查。」

  「你為什麼不直接問姑丈呢?」他建議說。

  「這種事我問不出口,而且我也不想驚動任何人。」雪子說:「ROY,姑姑只能信任你了,如果這照片只是個誤會,大家都可以安心,如……」

  「沒有如果。」他簡潔地說:「我去!我會洗刷姑丈的清白。」

  雪子站起來,鞠了一個日本式的躬;她的臉仍如先前那般的蒼白,不像英浩那樣的有信心,婚姻之事,冷暖自知,她和德威之間的問題,早非一朝一夕了。

  「謝謝你。」她輕聲說。英浩送雪子下樓,看她的車緩緩往山下駛去。

  他一直是這樁婚姻的見證人,印象最深的是德威慣常的彬彬有禮,對妻子真是做到了「相敬如賓」的態度。這樣一個律己遵禮的人,怎麼會有外遇呢?

  那張照片必有個合理的解釋,他會查出來的。

  第四章

  農曆新年後,台北街頭又恢復平日的繁忙景象。

  英浩由飯店走出來,他一頭及肩的發、皮衣、牛仔褲和墨鏡,更凸顯他略帶野性的帥氣,惹得路人頻頻回首。

  他已習慣這些注目禮,若在東京街頭,還得防被洛伊迷包抄圍擠。他真不懂,自己只是製作了幾個音樂帶、音樂會,做幾件藝術品,最多寫幾篇旅遊見聞罷了,怎麼名利就像滾雪球般不請自來,有時還要逼得他倉狂而逃呢?

  記得他幼承庭訓,第一課就是鐮田家族如何創業維艱,如何守成不易,才有今日的企業王國。

  祖父常說:「我們要有乃木大將軍的精神!」

  所謂乃木精神就是刻苦自勵,每天.早晨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拿一桶冰冷的水往身上澆。

  「祖父和父親一生都維持這個習慣,英浩還記得小時候他和兩個哥哥,由床上被拎到屋外,一桶水灌頂的滋味味。夏天還好,若在冬天那簡直是酷刑,有幾次他都以為自己無法『解凍』了。

  他常想,難道不沖冷水,就不能成大器嗎?

  「你的成功,是五彩泡沫,不著地的,就像水上的舟,說翻就翻。」父親警告他說。

  「你賣的就是那張俊臉,那身頹廢的貴族氣質。」他的經理長夫說。

  長夫有野心、善經營,英浩只要交上幾個靈感,偶爾露個面,他就有辦法變成數不清的鈔票。

  諷刺的是,鈔票是英浩最不缺乏的東西,有時甚至還多得令人厭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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