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浩愣在那裡,什麼和尚敲鐘的?他又不是出家人!他很想解釋清楚,可是他有預感,只要一開口,她又會像連珠炮般說個不停。
唯今之計,大概只有先做工,才能和她正常對話。
他這輩子女人見很多,就沒看過這種「跳豆」式的,只要她一說話,四周的空氣就流動得特別快,連花草都跟著她搖頭擺尾,他敢打賭,如果附近有野兔、花鹿之類的小動物,可能都會走到她的面前來,就像白雪公主……
咳!他嗆了一下,白雪公主可沒有她那麼黑,又那麼凶巴巴的!
鋤地就鋤地嘛!這種粗活,他又不是沒做過。想當年離家流浪時,在河西走廊就曾過了一段農家生活,不但挖土,還築壩呢!只是從來沒有被一個小女生命令過而已。
他也想不通,一向頤指氣使的自己,怎麼會乖乖聽她的話了?
他換個角度翻土,恰可看見暖房內的靈均,她做得十分專心,整個臉都像要湊到花盆裡去了。
說她美,比她美的女孩子,他可以列出一大串,只是她有一種很清的氣質,不只在她的眼裡,還在她的肌膚、表情、動作……或許她很凶,但她的嗓音中帶著銀鈴,讓人忍不住想聽聽她的笑。
總之,她不像上流社會那些訓練有素的淑女,不像他週遭那些做作愛嬌的小女生;最重要的是,她沒有一見到他,就被他「電」到,而且還貶低他的身份,甚至暗諷他是個手腳無力的繡花枕頭。
英浩深覺有趣,這樣一個純得不會分辨「人」的女孩子,怎會去勾搭有婦之夫呢?她既不懂勾搭,那只有對方來誘惑了……但對於德威,這也是很難成立的假設。
然而,方靈均的確是很吸引人的……
他一邊想著如何探知事實真相,一邊把土鏟勻。
「嗯!你做得不錯嘛!」她突然走到他身邊說。
英浩一轉頭,就看到靈均漾滿笑容的臉孔,那種發自內在的愉悅,讓她散發出某種無法形容的美。他看著她的明眸皓齒,把心中的美女名單刪去三分之二,她的排名一下子爬升上來。
「我的工作完成了吧?」他的表情依然很僵硬。
「還沒有!」她保持如花的笑臉說。
接著莫浩被帶到一個大塑膠桶前,她遞給他一根木棒說:「用力攪一攬,我們要做植物茶。」
「植物茶?」他一臉不解。
「就是植物喝的茶嘛!
她尚未說完,就掀開桶蓋,一股恐怖的怪味發出,他差點被熏昏。
「天呀!這到底是什麼做的?」他倒退三步說。
「那是很自然的東西呀!」她完全不受影響地說:
「有臭魚爛蝦、菜根、雞糞、鳥糞、野草、咖啡渣、茶葉渣……這就叫『廢物利用』,是最天然的肥料了!
這太超過限度了,他的手一向只用來彈琴畫畫、遊山玩水、品嚐美食,偶爾做工,也都乾乾淨淨的,沒碰過腐爛之物,他拒絕接過棒子。
「喂!你真娘娘腔那!我從來沒看過你這種男生!」她不高興的說。
娘娘腔?她居然敢這麼說他?
英浩忍著怒氣說:「我也從來沒見過你這種不像女生的女生!
「我本來就不正常嘛!」她不以為訏,還一臉趣味地問:「你是不是同性戀呀?」
他差點吐血,他?同性戀?簡直荒無下之大謬!
莫浩狠狠地瞪她一眼,搶過棒子,用力地攪拌那堆
「廢物」,因為太生氣了,連腐臭都聞而不覺了。
靈均要走回暖房前,他忽然說:「你說你不正常,難道你是『同志』一國的嗎?」
「我?」她竟笑了出來,「我沒有那種『能力』我說的不正常,是我的『植物戀』,我總是忘記別人並不是像我那麼喜歡大自然。」
「我很喜歡大自然,而且程度還可能超過你!」他想也不想地反駁說,「但我注意的不是小小的花花草草,而是名山大川、奇觀勝景。像阿拉斯加的冰河、歐間的阿爾卑斯山、非洲的撒哈林沙灣、中國的新疆盆地、樓蘭古址……
她瞪大眼睛聽,笑意仍在唇畔。
英浩的視線到一排紅白交錯的杜鵑,忍不住又說:
「我還去過中亞的一座高山,那裡全是杜鵑花,有灌木叢的、有巨樹的、有像籐柳的、有像地皮貼在地上的…… 那滿山滿谷的萬紫?紅,美得如人間仙境。更奇妙的是,落花季一到,湖水整個被染紅,味道香甜如酒,常可以看見熊或其注視他,那不凡的神采令人眩目,他真是好看得過份了,為了不讓自己露傻相,她說:「你很有想像力。
「我這不是想像力,我真的看過;」他激動地說。
「每個人都可以有理想呀,像你想遊遍全世界,而我呢,就想開一座大農場,種各類花草蔬果。」靈均很理性地說:「這都需要錢,所以我們要努力工作,才能達成我們的目標。」
這句話讓英浩回復冷靜,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失去控制,他一向淡漠寡言,怎麼今天如此反常多辯呢?
或許不曾這樣被人看「扁」過,加上「同性戀之說,使他不得不證明自己。但有必要嗎?他差點忘記此行的目的。她說到錢,事情就出現之些端倪,她會不會是看上德威的財富呢?
「你很需要錢嗎?」他冷冷地問。
「當然啦,誰不需要呢?」她沒注意到他口氣的改變,反而帶著訓不的口吻說:「不好好工作的人,就像那只游手好閒的蚱蜢,到了冬天就凍死了,套句唐詩,就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他不懂前面「蚱蜢」的典故,但念過後面的唐詩。
她竟然敢教訓他?若她此刻明白他的身價有多少,不嚇昏過去才怪!
英浩正要開口,靈均突然叫:「哎呀,我忘了荷包花了!」
她像風一樣地跑掉,他想說的話全凝駐在半空中。
這個女孩子太出乎他意料之外了,有時很純,有時又很世故,但無論哪一種面目,都看不出一點虛偽做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