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四月紫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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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頁

 

  一邊是黃文佩,一邊是程玉屏,都帶千萬身家,關係他未來事業的成敗,他原本以為自己會在乎,但事到臨頭,他都能輕易拋去富貴的誘惑。

  當一條狼,除了天地廣闊、月白風清外,真沒有任何東西能系留他嗎?

  他內心有一個隱隱的影子,常常絆手絆腳,他曾為她而駐足,但問題是,她正一點一滴退去,總有一日也會消失。所以,他藏於內心的,其實也不屬於他,不是嗎?

  ※ ※ ※

  家志已經好幾日不見盈芳了,電話是答錄機,也從不回電。最初以為是巧合,後來很明顯是她在逃避。

  為什麼要躲他呢?

  見不到她,令他心急如焚,生活也整個不對勁。怪了!他平常不是嫌她礙手礙腳,威脅他自由嗎?果真她不在,他又如掉了魂似的,好像不給她捶幾下、罵幾聲,全身骨頭都極不舒服。

  今天他特別提早下班,到俞慶大樓去找盈芳。

  十六樓的幾個女職員看到他,全停下手邊的工作。

  「盈芳,你的保鏢來了!」月蘭高聲往裡間叫,四周有低低的竊笑。

  盈芳走出來,一看是家志,臉驀然紅了,渾身感覺很不自在。

  「有什麼事嗎?」她慌忙問。

  這以前一向是他的問題,如今由她嘴裡說出,倒教他愣了一下。

  「呃!看電影……我好像還欠你幾場電影。」

  「哦!我今天沒空,要跟小美去逛街。」她匆匆地打斷他說。

  怎麼老是小美?家志有說不出的沮喪,但抑制著表情,只點點頭說:「好吧!那改天了。」

  他不願在辦公室質問她,免得有難以預料的場面。但他也不想放棄,於是就在俞慶大樓外晃呀晃的,有點像他十幾歲流浪的時候,看看天、看看人,只不過他的心有所等待,步履就比較輕鬆。

  如果能抽根煙……不行!盈芳聞到,準會逃得更遠。

  半個小時後,她出來了,背個小皮包,身上是一貫的襯衫、牛仔褲。他現在很清楚,在那寬鬆無奇的衣服下,有多麼圓潤美麗的身體,足以讓他失去理智的……

  那旖旎的畫面令他慢了半拍,轉眼盈芳已跨過一條馬路。

  真糟糕,看來找情婦的事也刻不容緩了。

  他跑了幾步,然後保持在一段距離之外,他知道此時和她面對面,一定會被轟走,不如等她和小美逛完街再做打算。

  那可能要好幾個鐘頭以後,不過他反正也沒什麼重要事,夜又如此美,適合散步,也順便看看沒有他時,盈芳是怎麼打發時間的。

  只是不能讓人知道,他一個堂堂六尺之軀的男人竟跟蹤小女生逛街買衣服!他自己都覺得有病了,別人不更把他當瘋子看才怪。

  又過了好幾條馬路,霓虹綵燈一一亮起。由商業區進入鬧區,行人變多,喧嘩聲也愈大。

  盈芳始終一人,時快時慢,一點也沒有在找朋友的樣子。偶爾地攤停停,百貨店櫥窗流覽,卻沒買一件東西,也沒進任何一家店,只是走著,看不出任何目標和目的。

  是小美失約,還是她又騙他了?

  天色逐漸蒼黑,遠方的大樓後有淺靛帶紫的暮霧。

  盈芳考慮要不要搭公車回家,但又怕碰到家志,她實在無法預測他們的對話,他知道她的底,她的心已經毫無防衛,恐怕連一個眼神都承受不住。

  一輛車擋在路口,透明的窗有各種反射影像,她突然看到家志,雖模糊,但的確是他。

  他在跟蹤她嗎?

  盈芳屏住呼吸,腳如鉛塊一樣沉重。好不容易能邁開步伐,她開始用繞行方式,不再避開人群,而是住熱鬧處鑽。

  終於,她閃避到一個小巷,黑暗暗的;而家志在光亮處,無措地站著,不相信自己竟失掉她的蹤跡。

  她暗呼一口氣,再得意地笑著,想逮她,門都沒有。

  然而一分一秒過去,見他神色倉皇茫然,又不肯放棄,盈芳心中升起一種異樣感,彷彿能接觸到他的焦慮,再化為自己的不忍……

  驀地,一輛機車從她身旁穿過,咆哮和燈光嚇了她一大跳。家志猛回頭,就正對她的眼眸。

  如失散多年的親人,兩人竟愣了有好一會兒。

  他向前跨一大步,盈芳甩著皮包,就住反方向走,理都不理他。

  「盈芳,你到底怎麼了?」他追著她說:「你從來沒有這樣過,至少也要告訴我,我哪裡得罪你了?」

  「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嘛!」她頭也不回地說。

  「你總要給我一個理由吧?!」他有些沉不住氣的說。

  兩人的爭執已引起路人的注意。盈芳昏昏沉沉地走進路旁一個小公園,黑暗及幽靜撲面而來,隔絕了樹叢外的人聲笑語。

  家志見她仍不停止的腳步,乾脆抓住她。這一接觸,那夜肌膚相親的感覺似又回來。

  盈芳用力跳開說:「你老是想探索我,挖出我的過去!我難道一點秘密都不能有嗎?你就是迫不及待要證明敏敏有多麼高貴,而我有多麼下賤嗎?」

  這是多麼傷人而不實的指控!他血液沸騰,但在害怕壞事的情況下,只有強作鎮靜地說:「是因為李淑美說的那些話嗎?我根本不相信,而承忠也說那不是真的。從沒有人把那些謊言放在心上,你為什麼要拿來胡思亂想呢?」

  「即使是謊言,也是污穢呀!」盈芳疲累地坐在椅子上,難過地說:「你現在知道我是從哪種環境出來的了吧!沒有人可以出污泥而不染,蓮花是美,而它的根卻丑而爛,我還裝著高貴純潔,不是很可恥嗎?」

  「盈芳,沒有人會因此瞧不起你的……」家志急急地說。

  「淑美說得沒錯,我是上過牛肉場的歌廳,雖然只有一次,而且逃了出來,但那種羞恥一輩子也無法忘記。」她挖開自己的心,很勇敢地說。

  「這有什麼!我還差點去當午夜牛郎呢!」家志滿不在乎說。

  「什麼?」她抬起紅紅的眼睛說,暫忘剖心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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