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費又沒意義?這些信可是他在獄中花最多心思的事,幾乎成為他的精神支柱。
家志心痛了一下,他沒想到自己會難過,尤其是被一個二十歲小女生的話所傷。
「你還沒有原諒我,對不對?」他換個話題說。
「不原諒你,我就不會來了。」她沒好口氣的說。
「你還在恨我。」他肯定地說。
「恨你,我就不會來了。」一樣的口吻。
「你並不高興來看我。」他陳述事實。
「不高興的話,我就不會來了。」不變的腔調。
搞什麼嘛!他們是在演雙簧,還是繞口令?
家志瞪大眼睛看著她,白皙的皮膚上拂著柔軟的髮絲,清如秋水的眸子,覆上濃密的睫毛,那微揚的紅唇輕啟,卻是鋒利不饒人的詞句。
他想從她身上找尋潑辣的刺角,但只看到一個清秀可人的女孩子,帶著一股形容不出的韻味。他突然有觸摸她的衝動,但隨即被自己嚇住,他是牢坐太久了嗎?竟對敏敏的妹妹動了歪腦筋?
為了掩飾該死的慾望,他訕訕地說:「你和你姊姊真的很不相同。」
「我當然沒有她那麼高貴優雅啦!」一雙秋水射了過來。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他趕緊解釋,「我講的是個性方面,她總是溫溫柔柔的,而你卻像玫瑰花般多刺扎人。」
「玫瑰花?你太抬舉我了吧?!」盈芳的臉色一點都沒有緩和。「我才沒有那種嬌貴的命呢!」
「呃,那蘭花好不好?長於山野幽谷,依然清麗動人。」家志小心地說。
「更胡扯了!」她乾脆說:「你看過滿山遍野的小紫花吧?清晨綻放,黃昏即凋謝。我就是那些小紫花,卑賤低微,默默無聞。我才不想去攀附什麼玫瑰、蘭花的,也拜託你不要說那些令人噁心想吐的話!」
家志從沒在女人面前如此吃鱉過,在處處不討好下,他迅速轉變話題,找個自以為安全的話題。
「敏敏和俞信威分手,是絕對的好消息。姓俞那小子又花心又狡詐,他有沒有傷到敏敏?要不要我派人去教訓他一頓?」
「流氓就是流氓!」盈芳瞪著他,不屑地說:「你以為世界上所有的事用『教訓』兩個字就能解決嗎?」
天呀!她以為她是誰?乳臭未乾、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生,竟敢指著鼻子罵他?!
他再也無法冷靜,陰陰地說:「當然,我是黑社會出身,只認識拳頭、刀子和槍彈,你還能要求什麼?!」
她眉頭皺得極深,霍地一聲站起,就要走人。
見她一臉嫌惡的表情,家志的血氣不禁往上衝,又說:「這就是我,我不覺得可恥,更不會為任何人改變!」
「那是你的悲哀!」她幾乎是用鼻子哼出這句話。
她像一陣風般走掉,他則帶著濃重的火藥味回牢房。
接著幾天,他一直想她,把兩人的對話一遍又一遍地重複想,最後氣消了,只覺得好笑。
也是那個時候,他決心要代世雌照顧她,直到她嫁人為止。
沒想到,現在反而是她在替他牽紅線。
他不想結婚,卻很想知道她的腦袋瓜裡,到底都藏著哪些念頭呢?
像敏敏就很坦蕩清楚,如一面澄澈無塵的鏡子,每個人看見她,都照出自己,常常要自慚形穢。
而盈芳則彷彿是彎曲多面的折鏡,照了半天,只是破碎凌亂,人人都成了四不像的反射體。和盈芳愈接近,就愈有走迷宮的感覺。最初他還想遠離,但慢慢就身不由己了。
唉!誰教他欠她一條命呢?此債今生還了,才得平安呀!
※ ※ ※
玉屏踩著細細的高跟鞋,顫危危地穿過亂石沙工地。她那白嫩的肌膚和扭擺的腰肢,讓一旁的工人看直了眼,若非家志在場,他們一定會把口哨吹得震響天際。
家志想得太入神,全然忘了玉屏的存在,她黏嗲的聲音傳來時,他還嚇了一跳。
「我們該出發了吧?」她說。
「哦!」他心不在焉地應一聲。
他轉頭看見工人全停止工作,個個皆是垂涎的色相。他將玉屏帶回屋裡,心想:穿這麼暴露到工地來,是要製造暴動,還是增加犯罪率啊?
「很晚了呢!我看賓客都要來齊了。」她擋著,不讓他回到書桌。
「我還要等一通電話。」他輕輕推開她。
「哎呀!有什麼電話會比我爸爸的宴會重要嘛?」她整個人貼上來,手摸著他健壯的臂膀。
家志被嗆出一個大噴嚏來,他總算排除萬難,來到辦公桌前說:「我先打電話到別墅,告訴他們,我們會遲一些到。」
「不要!」玉屏按住他的手,不讓他撥號,「何必那麼麻煩,我們就直接去嘛!」
家志狐疑地看著她,仍堅持接通電話,結果那一頭鈴聲響了一遍又一遍,彷彿沒有人在家。
「好啦!跟你講啦!今天我爸爸根本沒有什麼宴會!」玉屏跺跺腳說。
「可是,今天中午你爸爸明明說……」他一臉不解。
「那是他和我串通好的。」她撒嬌地說:「人家想和你有個燭光晚餐,和浪漫的夜晚嘛!」
「什麼?」他大叫:「你們竟然連成一氣來騙我?」
玉屏看見他的表情,有些老羞成怒地說:「你別那副超酷的德行!有什麼好拽的?外面有多少男人要我,為了我,可以打得頭破血流,連命都不要了,你知道嗎?」
「我可不是那些男人。」他冷冷地說。
「我曉得你是在記仇。十年前我對你不理不睬,還常常嘲笑你,所以你今天也要給我顏色瞧瞧,對不對?」她換個攻勢,軟軟地說:「唉!你們男性的自尊實在太可愛了。」
「我可是一點創傷都沒有。」他坐回椅子,沒好氣地說:「當年你是北門幫的四小姐,我只是三流的小嘍囉,哪裡敢『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我很清楚自己的份量!」
「現在天鵝肉主動掉下來了,你還不吃嗎?」玉屏又坐到桌上,胸部俯得低低的,人佔了半個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