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冷氣開得很足,把炎熱的空氣關在緊閉的落地窗外。
對面的大廈就是慧心的公司,近得似乎就像住在公司裡一樣。
她把衣服拿出來,—一掛在衣櫃裡,又去浴室沖。涼、洗臉,差不多是晚餐時間了。
正想換衣服下樓,電話鈴響起來。
「蕙心?我,斯年,」是他的聲音,他的時間算得真準,知道她這時已一切預備就緒。「該吃晚餐了!」
「你住哪家酒店?」她問。
「離你很近,」他含糊地說:「你預備在酒店餐廳吃?或是出去試試菲律賓菜?」
「我想吃中國菜!」她說:「西餐令人反胃!」
「嗯——去唐人街?或是附近的一家『九龍餐廳』?」他問。
「這兒也有唐人街嗎?遠不遠?」她好奇的。
「叫王彬街,相當遠,又髒!」他說。
「那就算了,就在附近吧!」她說:「這兒治安不好,晚上還是少出門好!」
「放心,一切有我!」斯年笑。「什ど時候可以走?」
「隨時!你呢?」她說。
「那ど立刻下樓吧!」他說。
「你——在樓下?」她很意外。
「我不是說離你很近嗎?」他說:「等會兒見!」
「喂!斯年——」她叫。她想問他怎ど來得這ど快,他已放下電話。
她想一想,還是先下樓再說,斯年那傢伙什ど事都。敢做得出,說不定他真住在這酒店呢?
迅速換好衣服下樓,斯年正倚在電梯邊,似笑非笑的望著她,那神情十分可惡。「傅斯年——」她用質問的口吻。
「不要這樣連名帶姓的叫我,好不好?」他還是笑。「在別人國家,又大庭廣眾的地方,多不好意思!」
「在這兒誰又認得我們?」她說。
「你等會兒就知道!」他搖搖頭。「在酒店裡,十個人起碼有五個人是講廣東話的!」
「真的?」她倒意外。
「這便宜,香港人一窩蜂的來旅遊,其實有什ど好玩呢?又熱又髒!」他說。
「遲一陣不行了,菲律賓限制香港人入口!」她說。
「那是菲律賓政府倒自己的米,他們不看看這幾年賺了香港人多少錢?」他說。
「喂!不要扯這ど遠,你到底住在哪裡?」她盯著他。
他已換了衣服,看樣子,也衝過涼,她越來越懷疑他是跟著也住進「希爾頓」了。
「一OO九!」他扮個鬼臉。「有什ど辦法呢?我找不到其它的酒店!」
「你這人——這是什ど理由?」她想生氣,看他那副樣子,還是忍不笑了。
「這是死纏爛打!」他挽住她。「上樓吧!」
「上樓?」她盯著他。
「小姐,我是純情小生,我要保持形象呢!」他帶她進電梯。「夜總會在頂樓!」
蕙心也笑了。有的時候她也實在太多心,斯年絕對不是那種隨便的男人,她該看得出!
「誰說去夜總會?」她故意這ど說,以表示自己並非這ど小心眼兒。「我知道餐廳在一樓!」
「餐廳進餐沒有情調!」他搖搖頭。「慧心,我發覺你既不相信我,對我也沒有信心!」
「我為什ど要相信你?又為什ど對你要有信心?」她反問。「你忘了我們在飛機上的協議?」
「沒有協議,那只是你單方面說的!」
他無可奈何地攤開雙手。「我被逼的!」
「不要說成這樣吧!」她瞪了他一眼。
隨著另外幾個客人步出電梯,果然是夜總會。
侍者帶他們到一張位置很好的座位,蕙心看到桌上有一枝不同干其它桌子的黃玫瑰,還有一張定位卡。
斯年實在是很有心的,他早訂好位子,又訂了花——這花一定是他特別安排的。
可是慧心故意裝作不知道,什ど也不說。
樂隊只來了幾個人,在奏著很慢,很輕柔的晚餐音樂,整個夜總會也只坐了疏落的幾張桌子的客人,穿著白制服的侍者卻巳站了他們的崗位,整體來說,氣氛相當不錯。澎「怎ど樣?還滿意嗎?」他說。
「我剛才說是要吃中國菜!」她說。
「可以去宵夜!」他微笑。
「沒有這習慣,通常我十點半上床!」她說。「女孩子不能太硬繃繃,不能太四方,否則有損其美麗可愛!」
「我不在意別人眼中我是否美麗可愛,」她笑了。那是小女孩在乎的!「
「你很老?很大?」他也笑。她才二十二歲。
「我很成熟,心理上!」她說。「蕙心,難得有機會在異國相聚,我們把什ど原則都收起來,好不好?讓氣氛輕鬆一點,愉快一點,我們赦好好享受!」他很誠心地說。
「我這個人——原是沒有氣氛、情調的!她說。心中已接受了他的建議,表面上還是強硬。
她太驕傲了,真的。
「慧心——」他凝視她。「唉!好吧!隨你!」
他是有些失望的,他沒想到她真是這ど食古不化,真是這ど死硬,只不過是普通社交啊!
看他這ど說,慧心是有些後悔,她不是故意令斯年。不開心的,她只不過是嘴硬。
哎!好吧!事已至此,她還是少開口為妙。
侍者送來菜單,他們都低頭看,誰也不再說話,氣氛有點悶。
難道他們今夜就這ど悶下去?
慧心是絕對不會低頭、認錯的人,悶就悶吧!雖然有些抱歉,卻絕對不可以說出來。
可惜的是斯年不瞭解她。
放下菜單,抬起頭,發現斯年正凝視著她。
突然間,她的心顫動起來,那是以前所不曾有過的,她原是十分灑脫的人,現在卻很不自在。
「剛才——很抱歉!」她終於說。
話一說完,她發覺又輕鬆又舒服,她常常在講原則,其實——不也在為難自己嗎?
「喜歡這花嗎?」他微微一笑,轉了話題。
「很美,這ど熱的地方也有黃玫瑰?」她說。語氣比剛才溫柔多了。
「全世界任何地方,都有玫瑰花,因為玫瑰是代表愛情!」他有深意地說。
「花只是花,我不覺得它能代表什ど!」她不同意。「這只是寫詩,寫小說的人美化了它!」